钟晚意神通广大，能摸清各个地方的暗线，也能识记各大组织的暗号。哪怕是再不见天日不公不义的地方，他都能参透出那么几丝门路。
但，不包括女装。
然则万千下令，他又不敢不从。最后无法，只得飞鸽传书，召来曾与他共事过的，擅长伪装的同僚。
经过一整日的挑选，无论是发型，衣裳，还是妆容，终于将一身行头定好了——
盘三鬟于发顶的飞天髻，簪蝴蝶双流苏细钗，左右各一对。
桃粉色交领长裙，下半身的裙面加了层轻纱，以郁金色亮线绣蝴蝶以点缀，行走起来，金线反光，身上便如同流光闪过，金光粼粼。外加一条胭脂色披帛，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臂，无端便多出一股风情。
至于妆容，便是寻常的伶人妆。柳叶弯眉，眉间一抹嫣红花钿。眼尾上勾，下眼睑尾部用亮红眼影缀饰，妩媚之间又透着一股无辜。
万千从未化过妆，乃至镜子一照，吓得在凳子上一弹。
确实吓人。不过不是丑，而是，他如何也想不到，镜中那个我见犹怜的娇软女子，竟是他万千。
眼睛鼻子仍然没变，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只是整体一瞧，便多出一股娇美。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竟是我自己？
“怎么样？”
行头落定之后，万千第一个便找了楚乾。
彼时，楚乾正在李宅后院的一处孤亭，三番五次地打着算盘，计算拨款的具体数字。闻声抬头，便瞧见在白雪映照的日光明亮的光景中，万千巧笑倩兮。
一时间，食指的指头一抽，拨错了颗珠子。
许久许久，才动了动唇：“雌雄难辨。”
“行，那我去了。”万千急不可耐地要立功。
“等等。”
楚乾将他拉回，语重心长着嘱咐：
“拿了钥匙便走，此行高手如云，只要钥匙到手，我们自有办法打开。”
是了，钥匙。
自从那日石庚潜进太守府，打听到，原来张万卷有一间密阁，钥匙由他本人亲自保管。他们便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那钥匙盗出来。
说来惭愧，他们此行到著洲，除了楚乾暗访平安巷的那几日，其他所有搜集情报的方式都是偷。
只不过上次是派石庚暗度陈仓，这次么，便是万千自告奋勇的美人计。
经过白子英的“提醒”，张万卷没再踏进花街。否则真惹毛了白子英，或被哪个有心之人瞧了去，那么他便是脑袋搬家都不足以平龙愤。
不去花街，这可不妙。万千在街头守了两日不见人来，便改变了策略。
那日，张万卷包了条画舫，准备沿着著河游耍半日。
天色正晴，雪停了几个时辰，此刻的著洲犹如被套进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口袋，万籁俱静。
张万卷一路哼着小曲儿，经过怨声载道的平安巷，路过卖小孩的吃人街，轿子慢慢悠悠颠到了码头。
有个从前大受恩惠的乞丐冲上前去乞讨，求他看看百姓，看看世道，被他手下的衙役轰走了。
接着，让人震惊的一幕来了。只见围观的人群突然冲出来一人，看似被推，实则是自己倒的。
他两手一扬，衣袂飘飘，身子以一个生涩笨拙的姿势往前一摔，哎哟一声，娇软地扑在雪地里。
为了动情，万千甚至在心里掩耳盗铃地配了一句：
啊~人家摔倒了~
“美人儿。”
待万千软盈盈地从雪里抬头，张万卷便看直了眼睛。他亲手将万千扶起，替他擦去膝上的雪。
“想不到我著洲竟然有如此绝色。美人儿，敢问，美人儿芳名啊？”
万千避开他凑上来的咸猪手，丝巾半掩面容，做娇羞状。然后捏起嗓子，软言细语答他：
“奴家叫，香香。”
为了凸显一个人如其名，他特意搽了墙灰那般厚的香粉。
“管家，让人准备马车，回府。”
张万卷见了美人便眼睛直，恨不得黏在万千身上。乃至画舫就待了两盏茶的时间，便让船夫驶了回去。赶着带万千回府，行那云雨之事。
回府？
万千暗自窃喜——这老色鬼当真蠢得可以。
“香香。”
张万卷顾及着在外头，手脚还约束些，没有上手摸，只是堆着那瞎子都看得出来的淫邪的笑。不摸比摸更瘆人了。
“香香可愿随本官回府？本官的府上的美肴古玩，精品佳酿，那多得是一栋阁楼都装不下！香香不如跟本官去看看，看上什么，本官便赏你什么。”
“全凭大人做主。”万千低头，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掩面而笑。
如此，他便能偷完钥匙，直接开密阁了。
于是，万千便跟着张万卷进了轿子。回去途中，张万卷命人将车帘掀开，打量路边的女色。人本是守株待兔的农夫，他在大路上捡到个美人，便想着，还能再捡一个。
“停车。”
果然，在马车即将行至太守府时，又让他物色到一个女子。下车交涉片刻，车里便多了一人。
糟了，多的这女人可是变数。万千心里着急，眼巴巴地朝车外望，想看看那轻纱掩面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结果，待张万卷软磨硬泡把人带回来时，他惊得，险些从车窗的口子滚出去。
这是……
楚乾？！
尽管面容被白纱遮住一半，只有一双用重妆修饰的眉眼。但只要稍微熟悉的人，便能一眼认出，那就是楚乾。
楚乾的戏比他好，前脚踏进马车便停住，嗔骂道：
“车中既然已经有了一位姐姐，大人为何还要招惹人家？”
轰——
万千只觉得一记惊雷劈了头顶，整个天灵盖，脑门，乃至后脑勺，都无一幸免地发出轰隆巨响。
你能想象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国之君竟是女装大佬么？
万千：我能。
但接受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