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萌不知道曾颖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留在京都陪她。
步萌只好放下报仇的计划,带着她游玩了几天。
两人在爬长城的时候，步萌望着这饱经风霜的古老建筑,它盘龙一样绵延伸展，连远去吹来的风都有着苍茫雄浑的味道。你无法想象这样伟大的奇迹下是多少累累的白骨，用血肉筑成的长城这句话都太轻描淡写了。
“小知,我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来缉毒大队的时候,你爸爸抱着你四处炫耀，你也在炫耀你爸爸，说你的大英雄是爸爸，长大以后会比他更厉害，你还记得吗？”
曾颖给步萌正了正帽子，动作仔细温柔，明明是很正气低哑的声音,却温柔得像水一般,温暖人心。
步萌心里忽然有些酸涩，这是原主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偏执的报复是不对的,那样会伤害曾颖和李琛他们,可是法律无法给她公道，在世人眼里,哪怕船长是她的至亲,也只是一条狗,没有人会因为一条狗而理解她的苦痛……
“曾姨,对不起。”
步萌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这句是原主到死也没有说出口的道歉，抱歉让这些爱她的人伤心失望了。
……
送走了曾颖，步萌又回归一心复仇的日子。
她调查了很久，才从暗网花钱雇佣了一个亡命天涯的雇佣兵，他的狙-击能力，侦查反侦查能力都很强。有了他做视线转移，她的嫌疑是被洗清了，唯一还盯着她不放的就是顾曦了。
反正顾曦是认定了她，步萌走在学校里，都能感觉有人在盯着她，想来是顾曦派来监视她的，也或许是害怕她对她的弟弟出手吧。
那么，对顾霖出手难度就大了。
顾曦的爷爷是顾家的家主，曾是豫南省的省长，虽然退休了，但手底下门生无数，两个儿子都是从政的，盘根错节，可以说权势滔天。
顾霖是这四个少年的头目，他也是最难啃的骨头，如果说杨致宁是天生的精神病态，那么他就是后天的，估计是小时候缺爱又缺钙，才会长成那副死样子，有施虐倾向，凶狠暴力。
……
顾家。
顾曦坐在书桌前，房内空调开得跟停尸房似的，她却不觉得冷，整张桌子，甚至地板上，都散落着一张张a4纸，上面写满了她的案情分析和罪犯侧写，密密麻麻……
可顾曦的神色却很凝重，房间很暗，电脑屏幕的光幽然森凉，上面的数据滚动得极快，让人目不暇接，可是她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还有平板，正在播放的是案件相关的监控视频，顾曦都不知道她已经看了多少遍。
“砰——”的一声踹门声传来。
“姐，开门，你凭什么把我关在家里！”顾霖在门外叫道，还有些吊儿郎当的。
顾曦狠狠闭了下眼，额头青筋直跳，这个弟弟从来不给她省心，好勇斗狠，不学无术，整天招猫逗狗的，现在更是被仇家找上了门，连人身安全都难保了还想着出去浪……
她也是接触这几桩案子才知道三年前曾发生那样的事，她丧良心的弟弟带着人虐杀了一条有军功的缉毒犬。
当时她刚在工作单位，忙得昏天黑地，为了查一个监控视频熬几个通宵都是常事，加上家人对顾霖的溺爱，这些事也是瞒着她……
想到这里，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就开了门。
顾霖没想到门开得那么突然，还差点一脚踹到顾曦身上，他像没骨头一样倚在门框，语气很不耐，“我要出去，而且，让你的人别跟着我。”
顾曦觉得她的弟弟很陌生，“你这么知道我派人跟着你？”她找的人都是很精锐的侦查人员。
“切，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啊，就你了不起啊，检察官！”
“我这是在保护你，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你看到赵启明他们的下场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作为家人的感受？这都是你造的孽你知道吗？”
顾曦有些抓狂，语气很重，最近压力大，一想到这些事的缘由她就头疼。
顾霖撸了把头发，他那被额前碎发遮住的眼睛露了出来，顾曦觉得，她好像是第一次直视顾霖的眼睛。
那是黑到了极致，泛着淡淡幽蓝的颜色，很好看，此时看起来却很诡异，那里面的偏执和疯狂一点都不输于她抓住的每一个连环杀手……
“我知道，是那条狗的主人来找我们复仇了。”说着，顾霖忽然诡异地笑了起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似遇到了什么惊喜的事般，眼中透着别样的光彩。
“你让她来，我没在怕，我当初能弄死她的狗，现在我也能弄死她！”
顾曦忽然觉得背脊一片寒凉，浑身的血液都逆流，却也有一股气直冲脑门。
“啪——”的一下，顾曦用尽了力气甩了他一耳光。
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似嗡鸣一般回荡在两人心间，顾霖垂着头，脸偏向一边，碎发遮住他眸中野兽般的凶狠暴戾！
顾曦则是怔忪地看了下自己的手，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从小就阴阳怪气的弟弟，他也不亲近她，可毕竟是骨肉至亲，她心里还是疼爱他的，哪怕他再荒唐，她都没有动过手。
“爽了吗？威风耍够了吗检察官？耍够了就放我走，我都成年了你还想囚禁我的人身自由啊，知法犯法可不是你该有的作为！”
顾霖甩了甩手，他还微笑着，他的皮肤白皙得像常年不见光一般，哪怕右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他依旧诡异得渗人。
“你还知道你成年了吗？你该长大了……”
顾曦打算好好和他讲讲道理，她作为姐姐常年忙于学业，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对弟弟的管教，以前只觉得他和赵启明那样是个二世祖，只要不犯罪顾家都兜得住，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的心理都出了问题，看来还病得不轻。
可还没等她开始说教，顾霖转身就走……
顾曦看着他出门的背影，满心疲惫地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这是她少有的脆弱。
……
步萌趁着这个周末出门做了些部署，可在她回来的路上，发现除了顾曦派来监视她的人之外，还有一伙人在跟着她。
如果说顾曦派来的人都是一身正气的，那么这伙人就是一身匪气，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黑帮！
总被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步萌直接往偏僻的地方走，直到走到了城西废旧的工厂才停下。
这里一片荒凉，破烂的厂房，墙角里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化工油桶，空气中都仿佛能闻到工业油的味道，这里天空也好似特别的暗。
顾曦派来的人显然也察觉了还有人跟着步萌，也知道了她的目的，三个人此时都走了出来，无语地看了眼步萌，内心狂吐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熊吗？向天借的狗胆？！
“你们是顾检查官派来保护我的吧？真是谢谢了，小心点，别死了，要不然我会不好意思。”步萌笑眯眯地问侯了一句。
众人：“……”怎么就这么想打她？！
这些黑帮也是熊大胆的，仗着人数比他们多一倍，不假思索地围了上来。
然而，黑帮逞凶斗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三个年轻英气的汉子以轻伤的代价，拿下了这些为虎作伥的社会毒瘤。
因为顾曦从不低估她的危险性，所以派来监视她的人都是顶尖的精英，而这些又只赵启明那厮请来的黑帮小混混，或许他也是想起了他曾经因为好玩而虐死了一条狗，所以认定了害他至此的人是步萌，所以才会派这些人来寻仇……
这些黑帮被警察押送去了警局，步萌也得跟着去做笔录，她这两个月都成了警局的常客，在街上看见做笔录的小哥，她都能打声招呼了。
步萌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顾曦。
“顾检察官，你之前说过，如果我有什么不平，你会帮我的不是吗？现在赵启明企图谋杀我，你帮是不帮？”
顾曦：“……”她还正绞尽脑汁想捉拿她归案呢，她还好意思找她帮忙？
“你等着。”顾曦想着她先前说出的话，虽然当时步萌拒绝了，但她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虽然顾曦出面帮她，但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赵启明再傻也不会亲自下达指令，就算查到他赵家身上，他们随意推出一个挡箭牌就行了。
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怕是顾曦也没有办法。
朗朗乾坤下，也依旧可以隐藏罪恶，公开透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时候只是美好的希冀罢了。
……
步萌还以为顾曦会用铜墙铁壁保护着顾霖，她一时接近不了，没想到顾霖还自己出来作死。
步萌跟着顾霖进了一家酒吧，原剧情中这里就是他们几人聚会的常用场地。
强烈的鼓点，喧嚷的人群，空气中的烟酒味呛人刺鼻，妖娆性感的女子和年轻疯狂的男人，即便是坐在角落也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及失控的嚎笑。迷离的灯光将欲-望放大，在这里放纵是无罪的，所以才有这么多人痴迷。
这酒吧很出名，消费极高却是出名的糜乱，什么同性恋，□□在这里都是隐而不宣却人尽皆知的，这些还都是浮于表面的，背地里的肮脏才是地狱的边缘。
步萌看着顾霖发疯一样和旁人调笑着，酒一杯杯的喝……
忽然，顾霖幽魂一样的双眸看向了步萌，五光十色的灯光折射进他的眼里，像被他幽深的瞳孔吸进去了般。
音乐很燥，步萌却觉得周遭好似真空一般安静。
顾霖端着酒杯朝她走了过来。
“喝一杯吗？”他的声音很慵懒，低哑得很好听，即使被噪音掩盖，却依旧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我怕你毒死我。”步萌耿直道。
顾霖又忽然低头闷笑了起来，抬头间他的眼里满是兴奋，像个孤独的孩子找到合他心意的玩具般。
“你真好玩！”
步萌：“……”你真变态。
“我知道你想为你的狗报仇，那么我告诉你，杀了你的狗我是认真的，我从不后悔！那么你想怎么对付我？”
顾霖语气都是轻快的，将一个变态演绎到了至极。
步萌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冷。顾霖却还没有停止他的表演。
“你知道我是怎么虐死它的吗？它的另一只眼睛我也弄瞎了，那血还溅了我一身呢。我拿了一根树枝往它耳朵里戳，刀子生生片下了它背上的肉，我点了火本来想烤着吃，但我嫌它脏，我就去烧它的肚子，它挣扎却跳不起来，痛得满地打滚，你知道它叫得有多惨吗？他被折磨成那样还依然叼着一条鱼呢！那是给你的鱼吧？你痛心吗？难受吗？“
顾霖说着，眼里兴奋的光彩刺目逼人，他本还晃着酒杯，忽然猛地砸向桌角，玻璃碎屑四溅，可他和步萌都没有躲。
伏加特浓烈的味道弥漫开，如果说罪恶有味道的话，她想这就是了吧！
下一秒，步萌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甩了他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刮过他的眼角，顿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顾霖却好似并不生气，他眼里的疯狂愈甚，他操起酒瓶就朝步萌砸去，他的动作很迅速，甚至比进军校的郑刘两人都好……
步萌闪开了，玻璃溅了一地，刮过步萌的小腿微微有些疼。
只是还没等他们打起来，就有人过来制止了，有酒吧的工作人员，还有顾曦派来监视她和顾霖的人。
顾曦也很快赶到了，自从她接到电话得知弟弟和沈静知在同一个酒吧，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得知他们打起来了，她真是恨不能插翅飞来。
当她见到顾霖的左眼有细微伤口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她顾不得解决事情，第一时间让人将他送去医院，做全身最精细的化验检查。
处理好这些后，她看向还在一旁喝酒，神色冷得像冰一样的步萌。
“出去走走，我有话和你说。”
……
酒吧后区的一个广场中，顾曦和步萌坐在石椅上，前方是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这样简单的快乐已经离他们很远，遥远的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你知道的，我弟弟他心理有问题……”
“小时候他被人绑架过，劫持他的人是我爸爸拉下马的政敌，算是我们顾家的仇家。”
“可是我爸爸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他，因为他要参选，还要收集证据将政敌打入深渊，而小霖他就是被放弃的诱饵……”
“他一共被绑架了五天，从害怕到绝望，到最后的怨恨。我知道他在恨着顾家，至于他在被绑期间受过什么虐待，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被虐打，被喂食粪便……都是轻的。“
“这件事对他伤害很大，他回来的时候有两年是自闭的，家里给他请了心理医生，后来他的自闭症好了，变得开朗，虽然混不吝了些，但家人都很高兴，都愿意宠着他纵着他。”
“我没想到这只是他的自我保护，他有了更深的心理疾病，这些日子我很仔细观察他，他有反社会人格，主要体现在施虐欲强烈，情感缺失，偏执，难以自控……”
步萌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京都的夜景很美，霓虹灯绚烂迷离，它无法照亮黑夜，却点缀了黑夜。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他开罪。我想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身为检察官，我一心维护正义，却连自己的弟弟都没有照顾教育好。”
说着，顾曦的双眼也泛出了泪光，无论是原剧情中，还是步萌所见，她从来都是高贵冷艳的，像个不可战胜的战士，从未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对不起，我弟弟伤害了你的亲人我很抱歉，那时候我刚毕业，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会给你一个公道，而不是那样伤害你。”
顾曦说得很诚恳，她转过头，没有了脆弱，多了几分无奈，“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