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潜龙勿用
“济众老弟,你出来了！”
吴二狗这厢与悟平碰面,待他走至身前,高兴地直嚷、右掌落他左肩上重重一拍，由衷的欣喜半点瞧不得假。至于悟平身后紧随而来的大师兄悟行，他却是注意也不注意了。
“…吴大哥。”
吴二狗却哪知悟平在他右掌重重拍上的瞬间脸色“唰”得惨白,眉头轻轻打皱…可轻淡地未让人注意半分、又顷刻恢复正常,朝吴二狗拱了拱手，行了个世俗中的礼节，温声道,
“可巧,竟与吴大哥碰上了。”
“不巧不巧。”吴二狗话音爽朗,眼底触到一旁穿僧衣的光头和尚与济众挨近，似和济众有些关联,心中不由大为疑惑，济众怎么和个和尚混到一块？吴二狗心下想到,脸上倒不曾表露,问说,
“济众,这位是？”
“阿弥陀佛,”悟行左手竖起单掌,也没得多想，和颜悦色、自己说道,
“小僧乃悟平的师兄,法号悟行。见过这位施主。”
“…小僧？师兄？！”
可想而知,吴二狗自是对悟行那一说法惊讶不已。这其中令他殊为惊讶的并非眼前这名陌生人，毕竟此人着僧衣、又是光头，和尚的身份确凿无疑。
但他口中说师兄、悟平，悟平是他记忆中的济众吗？
吴二狗看看悟行，又看看悟平，脑中只想如果济众就是那什么悟平，那师兄…岂不说明济众也是和尚？！
济众是和尚？！吴二狗懵圈了。喝酒吃肉得那么痛快，还和楼里的姑娘们相处颇好，他会是和尚？
吴二狗迷糊了，张嘴就道，“济众，他是你师兄？你是和——”
那一个“尚”字没能出口，悟平已赶忙拽着吴二狗胳臂把他拉到一旁、离悟行六七步处，尔后扭头朝悟行笑道，
“师兄，此人是师弟好友，容师弟与他单独说几句话。”
悟行不疑有他，应道，“阿弥陀佛，师弟去说吧。”话了，站在原处固定不动。
悟平这才悄声向吴二狗解释，
“吴大哥，我确是和尚。”
“你真是和尚？”
悟平话犹未完，吴二狗已是小声惊呼了出来。他心中饶已有准备，可真的听闻、得到确切回答，仍是大吃了一惊，乃至轻吓了一跳。
悟平对他所问再度点头肯定，又道，“我入群芳院实是因缘际会，无可奈何。因顾虑颇多，故而一直不曾袒露身份，并非有意欺瞒。还望吴大哥见谅、不要与我多怪。
至于我师兄，”悟平扭头看了眼悟行，即转回头道，
“我师兄于此事全不知情。即使知道了，也必然不能理解我去群芳院那等俗世之所为何。所以吴大哥，”悟平讪讪求恳，
“希望吴大哥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小弟代为遮掩，小弟感激不尽。”
…别说你师兄不能理解，我也全不能理解啊！你一个和尚去青楼做什么？！
吴二狗暗自沉默，十分中其实落得二三分的腹诽，但也不过转瞬之间。他为人既素来豪爽义气，与悟平相处一月又颇为愉恰，感觉其人并非狡诈阴险表里不一，对他的请求也便不反对了，至于此中就理明细则并不多思。
“另外被抓进祁州大狱一事，”只听悟平顿了顿，又道，
“被抓进大狱里一事我师兄也全不知晓，若知晓了他必也得十分担心。
我若还没被放出来致最终被我师兄知道也就作罢；如今我既出狱，那之前被抓进大狱里一事就请吴大哥也不要提及，免在我师兄跟前横生枝节。”
悟平说着，身子微微偏扭、全然背朝悟行，向吴二狗拱了拱手，
“此二件事，就拜托吴大哥了，小弟在此谢过。”
“这有什么可谢的。”吴二狗笑道，“你既与我说了，我不在你师兄跟前主动提就是了。”
“不过济众——”
吴二狗顿了顿，他听悟平主动提起祁州大狱一事——他正为此事而来。便看吴二狗此前、尚是说到上一句，均是声音爽朗、微带笑容，这会儿却郑重忧心。他瞥了眼悟行，再拉近悟平，嘀嘀咕咕地悄声问道，
“济众老弟，你没事了吧？那大牢里面，那些个狗东西没对你怎么样吧？我正要去那牢里，想着总该寻个法子看你一眼、不负你我兄弟一场…结果你已经出来了。好哇，大好事，吉人自有天相啊。”
吴二狗话语之间真挚庆幸，悟平听着心中暖意丛生，说道，“多谢吴大哥关心，小弟已经被放出来了。呆得时间应该不算多长，他们没对我怎么样，吴大哥不需再为我费心了。”
“嗯”吴二狗重重点头，正正经经地回说，“没对你怎么样就好。”话落，他再是接上前言，续道，
“我那时亲眼见你被带走，奈何我只是个龟公，没半点能力帮你。
你武功真好，咋从没透露出来呢？我和你一个宿舍呆了一月，丁点也不知道。他们之后都问我你什么来历、怎么武功那么好…还有那三百两银票。
我哪知道？我丁点说不上来。我连你有武功、连你有那么多银子都不知道。
可你武功好归武功好，你武功再好能斗得过那些朝廷大官？你有那么多银子，何必来群芳院做我们这等卑微低贱、时常受气的龟公？”
吴二狗悄声嘀咕。听似几分埋怨，又充斥着许多不解。许是自觉说得急了，他缓了口气，复皱眉道，
“你跟李刺史的公子对上，你这不是自讨苦吃？祁州城里他敢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他就是个土皇帝。
哥哥看得出来你对茗兰仙子有意…茗兰仙子确实美，任谁看了都难不动心。
——可你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我们只是龟公，哪攀得上那一顶一的花魁？赎身就要一大笔钱，养着她更要一大笔钱，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意跟你一个龟公。”放着好好的官太太、富商太太不做，跟个小小的龟公，图什么？济众老弟倘若家里有钱有势，断然不会让他做个下九流的龟公！而以茗兰那样长相，即便做不了大，被买回去做个小妾，这一生还不是吃喝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跟个龟公…
吴二狗眼里，这样近乎到刻薄的现实，他是心中默想、没忍直言说了。但想来济众老弟总也清楚、不消他多嘴。
“你又不是没在群芳院做过事，”但听吴二狗顿了顿，又道，
“你知道有多少富商大官喜欢人茗兰，愿意出大价钱。我就听说有个楚地的富商愿意出十五万两赎人…十五万两多不多？tm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妈妈愣是死咬不放！妈妈那是做什么？那是奇货可居，等着将茗兰卖个天大的好价钱呢！
所以你做那些何苦？你能有几十万两？你能娶到她不成？老弟，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话到这儿，吴二狗忽地怔了怔、微叹了叹，不继续责怪了。他之前愈怒悟平不争、痴心妄想，所以口气愈发急切。这会说过恍意识不妥，又想以茗兰那样的容貌谁人能不动心，无非明智不明智，倒也不能全怪济众老弟了，那便缓和许多，好声劝道，
“听你吴大哥的，这次既然出来了，把心收收，不要再想着茗兰了。那样的女人咱远远看着也就够了，真要娶回家着实是难了。不要再做那些无谓之事，人家岂缺你一人大献殷勤？”
吴二狗说得先是点头再是摇头，一句句的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像是在尽一个长兄的本分。
可悟平与他岂真是血缘兄弟？
他对他言尽利害，除作出于纯粹的关心，悟平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三张百两银票早在他在群芳院被抓捕时已被当众搜去，他尤能图他什么？
悟平只觉心中温暖、由衷感动。他一句两句自同吴二狗解释不清，便只连连答应道“吴大哥说的是”“吴大哥说的是”不作丝毫辩驳。
他赞同吴二狗说得对、亦清楚他的担忧。他的关心善意他受了，可茗兰是一般的花魁吗？
不是。悟平清楚地感觉到如同他不是个纯粹的和尚，他那个苏师父也绝不是简单的花魁、青楼失足人士，因而他的苏师父，
——怎可与寻常花魁女子等而论之？
但念及此处，悟平嘴角微微勾勒，刹那之间荡起愉快的弧儿，旋即消散。
却如何会想，他连人家家世背景尚且一概不知；便“苏语”这样的名字，又岂定然真实呢
…
吴二狗辰时从群芳院中出来，本是直扑祁州大狱，路上虽与悟平碰面，可说了这许多，此刻抬头望天，日头已西斜不少。
他朝悟平问道，“济众，你可还回群芳院了”
悟平摇头道，“不回了。”顿了顿又应，“我在被抓捕前已向妈妈辞行，也去账房领了银子。”
“那些碎银…”悟平猛然想起，下意识拍拍身上，旋即痛呼说，“那些碎银也被他们搜刮去了！”
“不要紧、不要紧。”吴二狗听到月银被搜刮去了，霎是几分心疼可惜。可想至多不过七八两银子，比起三百两银票实在算不上什么，比起一条人命更算不上什么。老弟能这么快从祁州大狱出来，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了。且老弟能有一个三百两，便能有二个三百两，吴二狗不由宽慰说，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能在那牢里捡回一条命，也是万幸了。就当破财免灾。至于钱财，老弟你以后总还是会有的。”
言下之意，吴二狗却是全然没想悟平能好手好脚活着出来了，以至是在那牢里捡回命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远处悟行牢牢站定。他当着太阳一动不动，幸而天气早不炎热，他嘴巴微微张动，极小声地诵念佛经，当真没走动半分，低垂着头不去瞧悟平二人。
…
吴二狗说罢看过悟行一眼，而后拍了拍悟平左肩，微微感慨，“时候已不早了，吴大哥能见你一面，就是达到目的放心无憾。群芳院事忙，你不是不知道，我这就要回去。你之后有什么要帮助的大可去群芳院找哥哥我，哥哥随时欢迎。你得空回去看看咱楼里的那些龟公，大家都对你不告而别颇不乐意呢。”
“吴大哥这就要走了！”
悟平登地错愕，愣怔了怔，脑中忽而想到，他现在身无分文，正正穷光蛋一个，连顿午饭尚且请人不起，更别想什么银钱馈赠…留人又做什么呢心中不由一阵苦涩，应吴二狗道，
“吴大哥说得我记下了，日后必当回去看你、看诸位兄弟。这就先给吴大哥、给诸位兄弟赔不是了。”
悟平歉然苦笑，微弯下腰，无奈又说，“小弟现已是穷困至极，竟都没什么能给吴大哥作临别馈赠之物。
吴大哥在楼中就对小弟颇照顾；如今见小弟被抓，大哥还不避嫌地要来看望小弟，这番真情，小弟…小弟很是感念，来日、来日必当回报大哥和诸位兄弟。”
“你这说得什么话”吴二狗听罢却是板起脸，道，
“大哥难道是贪你什么回报大哥若是贪利惜命之辈，还想在这个关头设法见你一面！你恁地看轻了我，你若还这样想，你我兄弟是没得做了。”
“我错了我错了。”悟平见吴二狗皱眉，听他言语不悦，立马连连道歉，“大哥想错我了，小弟绝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又要弯腰，
吴二狗见状右手握上他肩膀止住他，大喇喇道，
“大哥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大哥只是不想你觉得大哥别有目的居心。你说话总这样文绉绉…唔，你是有文化的，跟大哥这等粗人自然不一样。”吴二狗轻按着悟平肩膀拍了几拍，再爽朗道，
“好了，大哥不和你说了，大哥要回去了。他日有机会，你我再见面是了。”
“好。”悟平缓缓点头。他本要就此与吴二狗告别，恍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微微皱眉，喊道，“吴大哥——”那又欲言又止了。
吴二狗主动问询，道，“什么事，老弟”
“也没什么。”悟平笑道，“就是想请吴大哥帮传个信。”
“传信？”吴二狗些许讶异，“传给谁？说什么？”
“传给芩青姑娘。”
“哪个芩青…啊，老弟说得，是牡丹花魁的侍女芩青吗？”
“正是。”悟平点头回他，“是那个芩青姑娘。我想请大哥帮我对她说：今夜酉时三刻，我请她家少爷公子北林寺外赏光、见上一面。”
“少爷公子”吴二狗下意识愣神呆怔，顿了顿，却是什么也没问，只应下说，“好，大哥知道了。必然替老弟把信带到。可那少爷公子来不来，大哥就不知道了。”
“这是自然。”悟平道，“大哥能替我把话带到就好了。”
“你放心。”吴二狗回道，“你的话我必然带到。那大哥这就走了，可还有什么事？”
“没了，没了。”悟平缓缓摇头，拱了拱手，“大哥慢走，等小弟以后看你。”那便和吴二狗辞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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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新鲜出炉。亲们早好啊。唔，感觉自己写得没有美感，也没有韵味，唔，尽我所能去做，以后努力努力快点！
接下来得去想想佛门大会怎么写了，怎么写出那种宏大的场面…唔，也是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