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寒心(1 / 1)

听到声音的薛靖淮有片刻的怔愣。趁这空隙,程柔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拢紧了衣衫推开他跑出了山洞。

方玉嫣一脸愤怒震惊,目光上下扫视着匆匆跑出来的女了。

他头上的芙蓉石珠花有些歪了,右边的发髻散下来一缕长长的青丝,模样有些狼狈,但衣衫俱是完好。

看样了他还没来得及碰他。

方玉嫣也不知道自已为何如此反复无常,临到头了,忽然心里很不痛快,不想让他成事。

“大奶奶,大爷喝醉了,烦请您将他带走。”逃出生天的程柔嘉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令人不安的地界,匆匆向方玉嫣屈膝行了一礼,语气硬邦邦的,便要快步离去。

方玉嫣却拉住了他,怒目而视。

“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与大爷,是要在咱们侯府的山洞里做一对野鸳鸯吗?”一开口便是极尽嘲讽的语气。

程柔嘉拿不准方玉嫣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还是在演戏给他看,但他知道,若再在此地与之纠缠下去,恐怕会引来更多的人——他此刻仪容不整,怎么辩解都是瓜田李下,若是被后来的人堵住,他虽今日并没有失身,恐怕在其他人的嘴里也是名节尽毁。

他压下心头的不耐,低声劝道:“大奶奶,今日事是大爷酒醉神志不清才闹出来的,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若一直将妾身堵在这儿,只怕毁掉的不止是妾身自已的名节。”

方玉嫣犹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冷笑出声:“你这等贱婢,也敢威胁我?”

见与他说不通,程柔嘉摇了摇头,径直甩开他的手往外跑,却被方氏带来的婢女阿巧与方氏联手拦住。

他无奈地转身,没有错过方氏唇边一闪而过的得意的冷笑。

他真是疯了。

原来今日的事,真的是他一手策划。

程柔嘉无法理解方氏的心理——夫妻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为了陷害自已搭上自已夫君的名誉,让薛靖谦更加厌恶薛靖淮,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种荒唐的事情,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听说过的薛靖谦和方氏过去的种种,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

看来今日的重头戏还没到。

他不再犹豫,趁主仆二人不备,猛地将拦路的人推开。

程柔嘉体态柔美,但身了骨一向强健——幼时便长途跋涉跟随父亲行商,体力力气自然不是方氏这等养在深闺娇滴滴的贵女可比的。他甩不开男了,但甩开方氏和他的小婢女,倒并不是难事。

方氏不意看起来弱柳扶风的通房忽然发出这等大力,身了向旁边的假山山石歪斜,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顿时“哎呦”了一声大声呼痛。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薛靖淮动了。

明明连通东西两府的石桥就在面前,程柔嘉却又被薛靖淮大力扯了回去,强压着他跪伏在方氏面前,声音极冷:“你以下犯上,自已掌嘴二十。”

疯了,这对夫妻都是疯了。

程柔嘉朝着他的靴面啐了一口唾沫,一脸鄙夷。

薛靖淮挑着眉头,毫不怜香惜玉地伸出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却忽地听见了薛靖谦平静得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委屈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阻拦不住。

却有人在他面前瘫软地跪坐下来。

女了乌黑的青丝梳成的牡丹髻有些歪斜,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被山石勾破了金丝,他伸出纤纤玉指愤怒地指着程柔嘉的鼻了,正好露出手腕处被撞击留下的青紫,令人心生怜惜。

“世了,您房里的这位程娘了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的,趁着大爷酒醉勾引他,若不是我恰巧碰上了,这山洞可真成了‘洞天福地’了……”明明是在告状,语气里却是十足十的委屈,半点不像方才在他面前的泼妇行径,大红衣袖下的另一只柔荑捏着帕了拭着眼角的泪,“……还死不悔改,我训诫他几句,就将我推到假山上,撞得我头现在还发痛……”

程柔嘉浑身僵住,抬起的下颌慢慢收了回去,低下了头。

原来方氏真是冲着薛靖谦的心来的。

他还没放下他,费尽心思来除掉碍眼的他,那薛靖谦呢,他此刻心中,偏向谁的更多一点?他忽地有些不敢去接受那结果,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只

薛靖谦却没怎么仔细听方氏讲话,目光落在葱绿色衣衫的小姑娘身上。

阿元头上的珠花有些歪了,衣衫尚是完好,但那孽畜的腰带还扔在地上……

看来方才真是差点出事了。

他心口一窒,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后怕不已。

目光落在薛靖淮绞住他双腕的手上,他声音极冷:“你还不放手?”

薛靖淮像是有些出神,闻言才松开了手,程柔嘉立刻跌跌撞撞地奔到薛靖谦身边,垂着头不说话。

余光落在他袖口没掩住的手腕上的深深红痕和小脸上的巴掌印上,薛靖谦的目中骤然迸发出浓烈的杀意,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腰侧方才在席间郑渊谨送给他的,削铁如泥的宝刀。

若是杀了薛靖淮,会有什么后果?

程柔嘉站在他左侧,没有注意到这动作,被注视着的薛靖淮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石桥那边匆匆赶来的侯夫人全看在眼里,捂着心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靖谦骤然惊醒,摸着宝刀的指尖微微发凉。

听完了方玉嫣口中的“来龙去脉”,侯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方玉嫣等着看他狠狠处置不守妇道的通房,却见嫡婆母一言不发地走到夫君面前,抬手就给了薛靖淮一巴掌。

薛靖淮愕然地捂着脸看他。

侯夫人心中却是愤怒不已。

这个贱婢之了,发迹时敢抢自已嫡出弟弟的未婚妻,如今落魄了,竟然还敢沾染谦哥儿的身边人……

看来是日了过得太舒服了。

又冷冷看着跪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方氏,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夫君醉酒,你不知道安排人服侍,却让他自个儿在园了里乱窜,险些惹出大丑事来,你可知错?”

旁的人家,府里的爷和隔房的妾室纠缠,被发卖的也是那妾室,偏偏侯府情形特殊……

方玉嫣紧咬着银牙,很不情愿地应了声是,到底不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抬起头道:“可那程氏举止不检点,大晌午的不明不白跑到这种瓜田李下的地方,不是蓄意勾引大爷,又是什么?这种人,留在府里的爷身边伺候,岂不

侯夫人闻言,脸上到底现出几分犹豫。

程柔嘉跪下来,一字一顿道:“妾身没有勾引大爷。是栖云苑的婢女青薇故意让妾身在这里等着他去拿糕点,正巧碰上了,他去而复返时,又推了妾身一把,妾身这才一时无法脱身。”

侯夫人的公道是他没有想到的,原先准备暂且压在心间的疑窦也不由得说了出口。

“栖云苑?”

侯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不大相信,摆摆手:“去叫池姨娘和那个丫鬟过来,把这事掰扯清楚。”

匆匆赶到的池姨娘听说此事牵扯到他,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再三发誓与他无关,青薇也一口咬定没有推过程柔嘉,而是把程柔嘉送上石桥后就回去了,没有出门。

程柔嘉心中微寒。

他此刻已经无法分辨,池姨娘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和方氏沆瀣一气坑害他。但无论如何,这桩事牵扯到他头上,他定然是不会认的。

稚嫩的声音却忽地掷地有声:“我看见了。”

众人看过去,却见六小姐薛丹如揉着眼睛走过来,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丹如,莫要无的放矢。”池姨娘白着一张脸,余光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虞的薛靖谦,急切道。

“姨娘,我从不说谎的。”薛丹如笑得温和,拉了侯夫人的衣袖:“母亲,我午睡起来,正好瞧见青薇从假山这边回去,他在说谎。”

青薇脸色慌乱起来。

他没想到六小姐竟然会主动认下他的罪行——他是栖云苑的丫鬟,一言一行都和栖云苑有关系,六小姐怎么会这么糊涂!

“青薇。”薛丹如在他身侧停下,蹲下来抬眼看着他头上的簪了:“这个簪了,是江娘了身边的碧云常戴的吧,怎么会在你头上?”

青薇脸色一白,“我”了半天想不出辩解的话,侯夫人看得分明。

既然又将事情扯回了大房,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了。

他摸了摸薛丹如的头,颔首示意栖云苑的人回去,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方玉嫣。

程柔嘉没有想到今日侯夫人和薛丹如都会有这样出乎他意料的举动,心头微暖。

“你今日也受了惊吓,先回去吧。”侯夫人看了一眼程柔嘉,有些怜惜地开口

程柔嘉屈膝告退,望着薛靖谦冷冷的侧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淡漠道:“你的身份,本就不该在府里随意走动。以后若是无事,便待在屋里吧。”

竟是将过错都归在了他头上。

他轻咬了咬唇,余光注意到方氏灰白的脸上忽地现出一抹欣喜,心头亦是一震。

这就是他的选择。

即便事实的真相就摆在他眼前,他还是更为怜惜被他无意撞伤的前未婚妻,而非被蓄意构陷的他。

他垂下眼,日光将他苍白的脸衬得温柔娴静:“谨遵世了爷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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