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甬道两边的围墙建得颇高,谢颂华这般跪在地上,只觉得两旁的这两面墙像是要在头顶合拢似的,乌云黑压压地盖下来,活似一间囚室,而站在前面那人审视的目光又太过强烈,叫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四姑娘请起,不必紧张。”
他的声音落在这空荡荡的甬道里,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
谢颂华老老实实地谢恩,然后才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视线低垂着,只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
其实也不难想到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前头关于她和谢淑华天凤命格的谣言传得那般沸沸扬扬。
若她是太子,也必然想看看这传言后面的谢家姑娘。
在这种情况下,与众不同才是找死!
太子什么人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
可见得最多的,就是言行举止都守着条条框框的世家贵女。
物以稀为贵,不稀罕,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倒是生得好相貌。”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要皱起眉,没想到这太子竟会在初次见面,便这般言语轻佻。
她心里暗自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殿下谬赞。”
多的一句都没有。
然后就听到对方似乎有些轻哼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她这般无趣。
太子又道:“四姑娘似乎是第二次入宫吧”
“是。”
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些,“你不用怕,跟着孤就好。”
“是。”
太子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走罢!正好孤有事儿去找母后,顺带带你过去。”
“遵命。”
“……”
无言地走了好一段,太子大约是有些不耐这沉默,便又问起,“四姑娘一向在家里喜欢做些什么”
谢颂华莫名想到前世在院长妈妈的撮合下一次次的相亲场景,初次见面,没话找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话术。
“读书,画画。”
读医书,画人体解剖图。
“哦那倒是位才女。”
“殿下谬赞。”
第二遍了,太子忽然觉得这条路有点儿太远了。
他不由又打量了一眼稍微落后自己半步的少女,不由有些失望,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他转念一想,忽然起了两分促狭的心思,“你怎么一直不抬眼看孤可是怕孤容貌丑陋,会吓到你”
谢颂华闻言立刻跪倒在地,“殿下赎罪,臣女草芥之资,不敢藐视天颜。”
眉目传情这种事情,放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只会徒增不适感,谢颂华才不要给他们这种机会。
横竖,只要让太子对她不感兴趣,不要得罪人就完了。
“你……”太子似乎被她这个态度给弄烦了,干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谢颂华再一次谢恩,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太子的脚程快了许多,谢颂华也快乐了许多。
走至掖池边,忽然传来一个有几分阴柔的声音,“见过殿下。”
谢颂华瞳孔微缩,陡然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又开始有些发紧。
果然就听到太子的声音道:“韩公公怎么在此”
韩翦的目光自太子旁边的人身上扫过,语调没有起伏,“刚从东宫出来,竟没有见着殿下,听说往这边来了,便过来找找。”
闻言太子的声音便有些热切,“公公找我何事”
韩翦便言明要找一份旧年浙直总督所呈上的奏报,在太子那里。
太子闻言,连忙道:“公公且等等,孤这就去找。”
说完似乎才想起谢颂华来,韩翦便淡淡一笑,“殿下尽管去吧!谢家姑娘,我替您送去坤宁宫。”
谢颂华手脚便开始有些发冷,终于抬起头来,想要叫住太子,奈何对方脚下抹了油似的,三两下就走远了。
谢颂华幽幽转回视线,落在了正看着自己的人身上。
他仍旧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只不过外头罩了一件同样大红色的织金斗篷,斗篷边上还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越发显得他那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似的,偏偏眉眼精致如画。
若是忽略那道阴冷的目光,谢颂华平心而论,这人还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竟忘了规矩,“又……又见面了。”
说完才想起来,赶紧行礼,“见过韩公公。”
然后她就听到他仍旧那把凉凉的嗓音,“是啊!又见面了。”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一道疾风朝自己扑面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奈何脚下根本没注意,加上斗篷不短,这一仰一退,脚后跟就踩到了斗篷边上,立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嗷……”纵然穿着厚厚的衣裳,谢颂华还是摔得不轻,尤其她感觉自己好像摔到尾椎骨了,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实在忍不住惨叫出声。
韩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的人。
谢颂华缓过来之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心里将这个死太监诅咒了三遍,才抽了抽嘴角道:“不,不好意思啊,没站稳。”
见对方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谢颂华试探了一下,“还去坤宁宫吗”
韩翦瞥了她一眼,转身负手而行。
谢颂华连忙跟上,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唉,等一下。”
韩翦微微侧过脸,目光阴寒地看向她,谢颂华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摔狠了点儿,我还得缓缓。”
“嘎……”正巧一只乌鸦从旁边的树枝上飞起,谢颂华越发窘了。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人一步步往她这边走过来,谢颂华心里有点儿慌,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脖子想往后退。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人太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死变态了,更何况,前面两次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这深宫里头死个人不是容易得很找个枯井投进去就完了。
“那个……我……我我我我是皇后,皇后娘娘召进……啊……”
谢颂华的手腕猛然间被那人攥住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就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愣是没敢接着喊下去。
实则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太过可怕,以及那捏住自己手腕冷得像冰似的。
那寒意从他的指尖穿出来,蛇一般钻进谢颂华的皮肤,沿着静脉一路窜到心底去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发现他的眉头竟轻轻地蹙了起来。
良久,手腕骤然被松开,那人又继续往前走了。
谢颂华大气也不敢喘,仍旧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往前去,还得努力忽略屁股上的疼,尽量走得四平八稳。
好在这一路终于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谢颂华再看到赵皇后的时候,简直激动得像是见着妈似的。
她跟赵皇后不熟,也知道处在这个地位的女人不会是一般人。
可至少不会像那个死变态一样,直接要她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