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府。
苟洱穿着深蓝色对襟长袍,正慵懒的靠着圈椅上头,目光打量着跟前站着两个娇俏的婢女,婢女对他毕恭毕敬,其中一个颔首垂眸恭敬:“苟公子,先让奴婢帮你上药吧。”
“上药?”苟洱看着自己个依旧血液凝固的手背,冷笑起来:“打了人一巴掌又给人一块蜜枣,这就是海家的处事风格?”
他目光落到旁边小案几上的果脯之上“好端端的在外头喝酒都惹得海家主子们不痛快了?”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又附身回礼:“还是让奴婢先帮公子上药吧。”
苟洱轻笑了声,端起茶碗喝了半口,若不是怕连累了穆昌平又给赵元稹惹不必要的麻烦,他刚刚早就把顶撞他的几个小罗罗都杀了。
外头有请安的声音传进来,窗棂上能够借着灯光看着走了的人影。
苟洱目光不疾不徐就瞄到了从外头走进了的海老太太,穿的是个富丽堂皇。
他哟了一声,捏着蜜枣啃了半口,口气三分客套七分讥讽:“感情还是老太太请我来做客的?这怕不是抓错人了吧,是要逼亲也抓赵元稹不是?”
海老太太走了进来,看着吊儿郎当翘着腿的苟洱,只是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走过去坐下,清了清嗓子,才道:“老婆子请你来自然是有事找你。”她侧目看着苟洱:“还未恭喜苟公子入刑部了。”
“这恭喜太假了吧。”苟洱拿着满是血迹的手背在海老太太跟前晃悠,让她好好看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咧嘴笑起来:“明日不说暗话,您老要杀我我也不和你客气,你若要敬酒罚酒的让我帮您做祸害兄弟的事情,那可就免了吧。”
海老太太老练的目光凝视在苟洱的脸上,就继续起来:“这话说笑话了,如今东宫储君已定下,还有什么好相争的,也就希望苟大人能够时常到府邸来坐坐,说说朝局的事情,这不过分吧?”她顿了顿,试探起来,:“我海家四姑娘和你岁数相当,你若是愿意,你这个——”
“别别别,您老打住的好。”苟洱起身背着手在屋子慢慢的踱步,余光带笑:“怎么,是如今觉得朝政不在你们海家的控制下了?那你也该去巴结张阁老啊,哦,你家没有孙儿和张贵儿差不多大吧,大不了杀两个孙儿媳妇不就了解了?”
伯爵府的婚事海老太太就是这样给兰家谋划来的。
苟洱目光讥讽无比:“你是来挑拨离间的?”
“我是来和你好好说的,如今张阁老大权在手不管是清流还是纯臣,没有防备迟早是要被人给脱下马来的,海家虽然曾经是大皇子派系,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你和赵元稹还不够我们看的。”
“那老太太把我请到府邸做什么?”苟洱凉凉的开口,语气懒洋洋的;“这多行不义必自毙,海家——”
“青花镇外的山匪头子也有资格和我说这些,可知道若我放出风声,御史台明日就敢弹劾赵元稹,到时候丢官都是小事。”海老太太冷冷的开口。
“土匪头子算个什么?这京城为官做宰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光是查贪污受贿的想来海老太太家就得损失惨重!”
苟洱坦然自若,他的身世迟早是要被翻出来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真当我不敢杀了你吗!”海老太太慢慢的捏着手,就听苟洱道:“说真的,你要陷害赵元稹从内击破你还选错了人,我苟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就是条烂命,我若是你,就抓穆家大少爷,在拿着穆家上上下下一威胁,保不准的把你杀了赵元稹都做的出来!威胁我,你当真威胁错了人!”
“这些年你们海家光是舞弊科考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你真当当今陛下不知道?”苟洱低低的开口。
海老太太正要发作,就听着外头嘈杂的声音。
“都给我滚开!”
兰桂丹推开阻挡她的下人冲了进来,就看着苟洱果然在里面,她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外祖母,不可思议道:“这是做什么?外祖母是要谋杀朝廷官员吗?”她吸了口气,“他是赵元稹拜把子的兄弟,今日海家敢动他,就算明日赵元稹风平浪静,后日也会搅和的天翻地覆给他报仇!”
“来的正好。”苟洱看着进来的兰桂丹反倒是笑了:“刚刚正和你家外祖母说着舞弊案的事情,如今证据就在来的路上,你说说,若是这事情证据确凿了,按照律法是要诛三族的!”
“舞弊案······”兰桂丹喃喃。
苟洱叉腰冷笑,继续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外租家为了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每次会试,乡试都会提前非法获得考题,在交由人写出精彩策论,亦或者安插自己家族私塾的人在考场之中帮忙舞弊,你们海家真当自己是天了吗,真当自己遮掩的很好!?”
“今日朝廷不动你们,是因为你们乖,如你今日真敢杀了我······”苟洱说着声音无所谓了起来:“就当我那命做了好事,没准还能名流千古,海老太太,杀不杀一句话!”
外头小斯跑进来“赵,赵元稹来了!说的,说的若是一盏茶不放苟洱,京兆尹即可就到。”
“他敢!”
“放!把苟洱带出去!”兰桂丹低吼,对着苟洱就道:“出去吧,凭着你的功夫,这里的人拦不住你。”
苟洱拱手:“那就谢过了。”他摆手离去,却还是转过头:“看你曾经是元稹弟妹奉劝你一句,离着海家远些,省的到时候跟着陪葬了。”
海老太太看着大摇大摆走出去的人,立刻就道:“还不把人给我扣住,我还不信——”
“这是外祖母的吗?”兰桂丹上前,将袖口里面的月光绸汗巾子拿出来,又絮絮叨叨起来“今日我来找祖母,祖母避而不见就是在想办法搞死赵元稹吗?”
“你胡说什么,这赵元稹是外祖母想要收为,你刚刚说什么?”海老太太看着外孙女手里拿着的东西,反倒是一惊:“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中,现在不是和你说娘们玩意的时候,来人跟着我走!”
海老太太推开兰桂丹:“我回头在给你算账!”
“刚刚苟洱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些年海家科举舞弊?”兰桂丹上前扯着海老太太的衣袖,手指都捏的泛白起来,语气也激动不少:“你说啊,你当年是不是授意了我母亲让赵元淳帮着同场会试的人舞弊,他不允,你们又逼了他,他的死是不是和外祖母有关?······”
“你疯了?你胡言乱语的做什么!?赵元淳是自己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说拿你死去夫君来挑唆你了!?是不是赵元稹那孙子!自己亲弟弟都利用,兰桂丹,你可是——”
“我只要一句实话,外祖母有没有授意母亲去逼迫赵元淳帮忙舞弊!”兰桂丹厉声,当初以赵元淳之才中进士是犹如囊中取物!“我只要一个真相,外祖母,赵元淳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这东西赵元淳也有留下同样的月光绸,就藏在······和外祖母这条一模一样,有人告诉我,这是外祖母送给娘的陪嫁。”兰桂丹看着海老太太,仿佛自己也觉得猜想的东西太过恐怖:“是不是,是不是赵元淳说要揭发海家舞弊,所以你杀了他?”
她连着您也不称呼了。
她原本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刚苟洱的一席话让她彻底茅塞顿开,所有的一切都顿时连贯起来了。
“是或不是!”兰桂丹扯着海老太太的手腕,声音大了两份,每一个字都在抖:“说!是不是你们杀了——”
“你已经不是赵家的妻子了!”海老太太厉声:“你现在在给我发什么疯!”她说着将人重重的一推:“你只需按照的意思做事就是!别太关注个死人,难不成你什么都知道了,他就能活过来了!”
“你们怎么可以,他有什么错!”兰桂丹听着海老太太这番话,直接心口窒息一般的坐在地板上。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来人,把姑娘送回院子!”海老太太说罢两步出去。
锦书跑了进来,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姑娘大惊:“这是怎么了啊,姑娘你哭什么啊······”她看着兰桂丹怔怔的模样,吓得对着外头道:“钟妈妈,您快进来看看啊,姑娘好像被老太太骂了!”
兰桂丹捏着手里的东西,直到此刻她终于知道了所有。
原来,赵元淳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扶我起来。”兰桂丹全身都在颤抖,越是肯定的事情,越是要谨慎,她靠着钟妈妈,就道:“扶我回去,回兰家。”
钟妈妈:“好好好,我们回家。”
兰桂丹出了院子,又扯着钟妈妈:“你先去追出去,去找赵元稹,就说,就说我要元淳死那年,京城参加会试举人的名册,快去。”
府外。
马车之上,赵元稹给他包扎伤口:“你现在是吃素了还是数娘们了,那几个小罗罗你都不敢动手了,怎么,是看上老子了?觉得老子无时无刻不把你放心尖上,你有难就立刻出现的?”
“树大招风,我们这头有点风吹草动,被上折子弹劾的都是你老师,小心些为好,刚刚不是兰桂丹来给我报名,我估计得提着刀驾着海家老太太从里面出来了。”
“兰桂丹?”赵元稹反问“他怎么在哪了?”
“我怎么知道。”
马车停下了,驾车的就道:“有个拦路的老妈妈,说是兰桂丹的贴|身妈妈。”
赵元稹掀开帘子,钟妈妈就道:“大哥儿,我们姑娘想问你要一分姑爷死当年京城会试的名册。”
会试名册?
赵元淳的死和会试有关?
“好,明日就给你——”
“我们姑娘说了,现在就要。”
赵元稹沉默片刻,“一个时辰后,送到兰府后门,你在哪里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