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黛听到这句话,看着眼神无助的赵元稹,她尤为的心疼起来,他的丈夫无时无刻不是意气风发的,是让她感到骄傲和珍贵的存在,成婚五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元稹。
她又轻轻道:“我也喜欢你。”说着,杨宝黛低下头亲吻住他的嘴角。
“那些话,也是我气急了随口胡说的,宝黛,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别听外头胡诌的话,我是十恶不赦我是猪狗不如,可我对你这片心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我······”
杨宝黛听着这句话,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无精打采瘪了的男人,忽然感觉心口酸痛的难受,有什么情绪要从喉咙和眼眶里头喷发出来,她最宝贝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亦或者,曾经这人在暗处舔舐伤口的时候,她又在哪里呢?
她被他保护的太好了。
这是她要托付终身的丈夫啊,她本该和他风雨同舟的,却是让他一个人在外头替她遮风挡雨,她心疼的都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赵元稹了,她只能不停的拍着丈夫的背脊,让自己暂时成为他的依仗:“没事的,老师会在天上保佑着你仕|途顺当的。”
“天亮之后,我赵元稹便是这京城第一无耻恶心之人了。”赵元稹靠着石阶,半步依仗依靠在台阶上,抬手拿起手里的杯盏,看着雪花忽而几片飘落进去,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簌簌:“这次是我轻敌自负了······老师死都要保住的,是我,他不肯供出污蔑他的人,是因为,那条暗线会把我牵扯进去。”
他顿了顿,看着杨宝黛就苦笑了起来:“这些年我的确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得到了今日的地位,朝堂之中又有几个是感觉的,当初谋杀大皇子又趁机栽赃先皇后,狡兔死,良弓藏啊······”
能在诏狱里头动刑,没有老皇帝的许诺那是做不到的。
赵元稹抬起脸,对视上妻子柔和的目光,别过脸把酒水含进喉咙里头,他抬起手臂,袖长的手指慢慢在夜空中张开,轻轻的语气带着嘲讽起来:“我这双手,如今是什么血都碰过了——”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靠着石阶上:“日后我怕是会更坏了。”
张阁老的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他能把贞皇后扶持起来,也能把她扯下来。
只是这个局,他还得好好的思思。
杨宝黛拿过多余的酒杯与他对饮起来:“元稹,我们能够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了,你看看,咱们从贫苦困顿走到今日,真的很不错了,老师为了这朝堂呕心沥血,不是私下没有做过几件黑心黑肺的事情,但都是为了皇帝,可下场呢?元稹,不如你请旨吧,咱们外放几年。”
“······你说什么?”赵元稹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妻子,他撑着身子看着杨宝黛:“我如今外放和求死有什么区别,我辛辛苦苦走到今日,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我甚至都没法睡个安稳觉,你却要我把现在得到的权势地位,都拱手让人?”
赵元稹看着旁边的妻子:“你怕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算真的到了天塌下来那头,也是我死在你前头!”
杨宝黛听着这话,默默的把手里的酒水喝感觉,大拇指和食指慢慢转动着空杯子,她愣愣的看着丈夫,许久才道:“你若是孤家寡人,若只有我们夫妻两个,你要做什,我都绝无二话。”
杨宝黛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她声音平静又柔和,借着月光却能看着她喉间的战栗,她在极力的隐忍着某种情绪。
“你娘身子时好时坏起来,入了冬膝盖受不得凉,穆大哥说了是水土原因,娘她即便千万的不对,也是你的亲娘,是他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你难道,要她死在这里的吗?”
赵元稹:“你说什么?·····”
“你以为娘是安分了?她的膝盖太疼了,可她不许任何人去惊动你,说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为这些分心,那日的我姐姐儿子的满月酒,你知道她没走一步都是忍着剧痛的吗,她怕外头说你不孝,害怕对家在这上头大做文章的弹劾你。”
赵元稹:“······”
“盛家才复出,因为你的缘故,督察院抓了多少人?盛衡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现在盛家前程都在他的肩膀上,盛衡他不想尔虞我诈,你可知道你命他抓进督察院的几个人,他们的家眷如何招摇我姐姐的吗?元稹,好好的过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不好吗?”
赵元稹:“······”
“我娘身子也不大好,你真以为是辛劳所致吗?是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对家,趁着夜色狠狠从马车撞了我娘,我娘担心你发作起来会伤害道自己的性命,因此决口不言,元稹,你回头看看你的家人好不好!”
赵元稹:“······”
“你每次动手做事之前,可不可以好好想清楚,会不会伤害到身边信任你的人,骆轩学为了替你掌握超纲,去边关血拼了一年,他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儿子了吗?还有苟洱,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苟洱的伤势,是如何造成的吗!”
是提赵元稹沿途做事,别人暗杀伤及肺腑,为了大局才把这脏水泼到了刘氏和江小安的头上。
杨宝黛说完,就眼泪涟涟起来。
赵元稹已经很久没有看着妻子哭了。
杨宝黛压抑的心似乎破了个小口,她无声的呜咽哽咽着,肩头忍不住的颤抖,抬手捂着口鼻,双眸一闭上就是几颗泪珠从睫毛上掉下来。
“我也很害怕,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不求什么一品的诰命,我知道你重权势事业心大,可,可你也替我想想,你每次整宿的不回来,我,我有多害怕,我有对惊恐你知道吗?”
杨宝黛说着走回赵元稹的跟前,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元稹,你很厉害了,你花了三年的功夫,走了人家三十年都未必能够走完的路,我们歇歇吧,老师已经没有了,陛下是要为太子留人的,没人能够撼动你的位置,我们替贵儿想想,她是老师唯一的孩子了。”
赵元稹抬起手指给妻子抹眼泪:“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才会有人想法设法的要弄死我,还会弄死我们身边所有的人,我走到今日,已经不是我说不干就不干的了,老师的新政压着我的肩头,还有太子,太子是为了的储君,他不能跨······”
东宫的老师一直是张阁老为主,盛衡为辅,现在张阁老倒台了,他不去争这个位置,便是给次辅了,皆是他手里的权利又要再次冲洗一次,就算按照杨宝黛的意思,先出去避其锋芒,等着回来,依旧是从头再走一次现在的路。
“以后,我做什么都会告诉你,至于娘,开春就送回青花镇那头容养吧。”赵元稹摸着妻子的脸颊:“你是最明白我的。”
“你的苦,我都知道。”杨宝黛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赵元稹了,只能靠着他的肩头,今晚,注定是无眠的了。
雪没有消停,李明又烫了两壶梨花白,又在外院搬了个小火炉。
杨宝黛就默默的陪着赵元稹喝酒。
外头苟洱披着厚实的斗篷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壶烈刀子:“感情是有人陪着你喝了。”
赵元稹看着走来的兄弟,微微的错愕。
苟洱靠着他旁边的石阶坐下,做的四仰八叉的:“现在知道难受了,早让你心别飘的太厉害,如今是造了算计吧,来吧,兄弟我陪你喝,等着天亮了,这京城怕你的骂你的,不知又要多出多少去了······”
满天的大雪簌簌的落下。
赵元稹拿着小酒坛和苟洱喝着酒,瞧着兄弟咳嗽,他道:“今晚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收尸了。”
“我这是果子酒,喝不醉也不伤身。”苟洱拍了拍赵元稹的肩头:“这是我最后一次站住你这边,以后,你倒了,我们就只能给你陪葬了······”
赵元稹低头喝着酒,一边做着的妻子脑袋依偎在他的肩头,大抵是困了,已经闭上了眼睛,旁边的兄弟看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嘴里说的都是转移他心思的话。
“赵元稹,你的苦,我们看得到,也明白,但你要知道,这些苦,不止你一个人在承受。”苟洱靠着台阶看着面前的火炉子:“不出意外,我是要走在你前头的,以后能陪着你的只有她了,你在如此反倔不顾后果的做事——”
“要死就死远些,别来脏我的眼睛。”赵元稹打断他的话,捏着酒坛慢慢道:“会好的。”
“当年我便说了,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的报应我替你受着,也算全了兄弟之义了!”苟洱说着扯过他手里的酒坛一口而去。
“咳咳咳!你娘的!怎么烈!”
赵元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