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十三对着阳光站着,她觉得这样才能去除从冰库里带出的一身寒气,才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
她用手捂着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根小针正在自己的心里悄悄得扎着,虽然不够疼,虽然不够烈,但却有点揪心。
金十三走到乾坤殿的时候,元魍已经下朝回来了。
平常时候,金十三早就该等在御书房门外侍奉了,今日着实是晚了。
刘全神色古怪,似乎有点警惕,又好像有点紧张,他一把扭住金十三的胳膊,喝问:“你从哪里过来的?”
金十三精神有点不振,昃昃道:“自然是从奴婢屋里。”
刘全道:“胡说。我去你屋里找过,根本没人。”
金十三随口胡扯毫无压力:“那估计奴婢当时正在西阁如厕。”
刘全明显不信:“你如厕要一整夜?有人说,你从昨晚起就不见了。”
金十三完全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她接口就道:“大约是昨天吃坏了肚子,奴婢一直往西阁跑,最后索性就在那里待了一夜,省得来回麻烦。”
刘全还想再问什么,元魍开口了:“既然如此,今天你就回去休息吧。朕这里有刘全就好。”
刘全回头十分诧异得望着帝王,实在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了。这小宫女给出的理由分明完全不足以令人信服好吗?这个时候就该逼问到底查出真相啊!
元魍也回看了刘全一眼:“今天你就替了她的工作吧。”
刘全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松开了金十三。
既然帝王如此客气,金十三也没装模作样表示一下想要坚守岗位一百年不动摇的决心,况且金十三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应该离崇武帝远点儿——
她此刻脑袋发热,容易冲动做错事啊。
至于理由这种东西,它的存在有时候也只是为了方便双方有个梯子可以走下去。但它合不合理、真不真实,只要没人想要追究就好。
至少现在,崇武帝元魍表面上是相信了,并且配合着金十三将这出戏演全了。
刘全看着金十三的背影,直到她走到长廊尽头拐了弯再也看不见,才转头愤愤对元魍道:“主子,她刚刚明明在撒谎,您为什么还要放过她?”
元魍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刘全握拳,激昂表态:“我瞧她谨慎得很,等了这些时日,她才露出了这点马脚。这个机会实在不可多得,我们应该趁此时机下手,弄清她的来历才是。”
元魍道:“也许她的来历与你想象的并不同。”
刘全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把这几日憋在心中的话全吐了出来:“主子您突然就对她态度大变,并叫人报告她每日行踪,还让我送娘娘喜欢的吃食过去我知道,主子思念娘娘成疾,这个丫头正巧有些地方又有点同娘娘相似,主子您才会产生一些奇怪的错觉。但是,主子,这小宫女,一定不是娘娘。如果娘娘真的回来,她怎么可能装作不认识咱们?她怎么舍得不来见主子。”
相比于刘全的激动,元魍面容很平和,他打开手中的折子,提起朱砂批示了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暖炉“兹兹”烧着的声音。
等到元魍批完这份折子,他才开口:“也许她不能告诉我们,可能一说,她就会消失。所以,只能我们去认出她来。”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也希望她就是金蓝吧,你怕她又不见了。你额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
刘全终于崩溃,转身跑出了大殿。
金十三从御书房出来后,就漫无目的得走着。
她想,也许她是时候回去了,对于崇武帝的事情,她也算是尽了力了,为了改变那人的命数,她甚至连月老的红线都偷出来了。只是,结果没如她所料而已。
事态发展,完全不在她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她有不好的预感,再在那位帝王身边待下去,一定会出大事。
金十三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好似只有自己一人如此闲着,身边来来去去的宫侍都比平常忙碌了许多,皆是行色匆匆、喜溢于表的。
金十三这才想起,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了。
凡间一年即将过去,又将迎来新的轮回。
虽然由于金皇后的薨逝,宫里每天都处于帝王的低气压下,自然不敢张灯结彩,以示喜庆,但除旧布新的基本事宜,还是需要准备的。譬如大清扫、挂春联,再譬如,怀抱一份雀跃的心情。
金十三似乎也被这气氛熏染到了,竟慢慢平复了心内的焦躁。
她想:比起神界那种无悲无喜日复一日看不到生命尽头的地方,她果然更喜欢凡间,因为生命有限,所以他们更懂得怎样在这有限的生命中活得自在开心、不留遗憾,虽然有时候随之而来的,会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不过,那也没关系了,不是吗?因为有了那份遗憾、那份缺憾,大约才会记忆深刻吧。
想开了的金十三决定先抛开烦扰,好好享受这个凡间最大的节日。
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那位帝王手上的红线就发挥了它的作用了,不是吗?
正巧,这时有驯马的宫监领着新到的马匹经过金十三身边,要往御马厩去。
马群有些躁动,有几匹耐不住性子的甚至横冲直撞得想要脱离管束。
宫监挥动鞭子边抽边骂:“真是不识好的畜生。你们这到了宫里,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马了,还要待怎地?一路上瞎使性子不说,到了宫里,还不安生!你们这等性子,往后必定要冲撞贵人,有你们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