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回头一想,确实是逾矩了。这话要传到太子他们的耳里,只怕四殿下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实在不舒服得很。
他转头看卫鸿,卫鸿眉头也郁郁蹙着。
秦武想,原来不仅是他,包括卫鸿,包括军中无数儿郎,大约都是跟他同样的心情吧。一腔怒火无处喷发,愈积愈厚,只等有朝一日心中这火山再也无处安放怒意,到时候喷薄而出,怕是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一会儿,连成玉走进房里,叫秦武卫鸿出去帮着巡逻。
元魍瞧这架势,心里清楚连成玉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果然,等那二人出去后,练成玉就忍不住叹气:“刚刚我在门外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元魍想了想,问:“舅舅这是要怪秦将军刚刚那番言语冒犯太子跟父皇么?秦将军他藏不住话,只是心里有气,我想他不是真的要对父皇不敬的。”
连成玉摇头:“秦武那个大老粗在我手下那么多年了,他的性子,我比你清楚。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我也听到了你对他的劝告,你说得很好。只是,你真的不怪太子、三皇子还有陛下吗?”
元魍正色道:“舅舅是想听我的真心话还是对秦将军他们说的那番官方言论?”
练成深深看他一眼:“自然是你的真心话。”
元魍道:“舅舅当知我身世。我不像太子那样,生来就披着一身荣耀。亦比不得五弟六弟,有亲母疼着。甚至就连宫女所生的三哥,我也是羡慕不已的。
这些年来我那般努力,就是想得到父皇认可,可是到头来却换得这样的结果,说不气,那是骗人的。因为我不是神,我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只是,说到‘怪’,我是真的不敢怪他们。不说我与母妃的命运相连,我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那么势必要连累母妃跟舅舅。”
顿了顿,又自嘲一笑,“况且,我也没有能力去怪他们。”
连成玉一愣,他本来怕元魍存了旁的心思,到时候会自寻死路。可是,听完这番话,他才知道这位四皇子看得是这般通透。
果真是,七窍玲珑心。
连成玉帮元魍把被角捻好,温声道:“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了。至于太子那方面。”顿了会儿,连成玉才下定决心,“你放心,等你跟漪儿成了婚,我便去请求陛下,让你们小俩口回草原去。就算太子势力再大,对于草原,也是鞭长莫及。你们两个可以安安心心在那儿过日子。”
元魍点头装恭顺:“谢谢舅舅。”心里却在想,去草原那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去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他看了看连成玉,如长宁所说,这位忠直过头,甚至是有些愚忠,虽这人知道太子为人,甚至知道若是太子有朝一日登上皇位,说不定就会对连家大下杀手,但是这位仍旧对这未来的天子不存二心。若不下点猛药,只怕这位会成为他朝皇位进发最顽固的一块绊脚石。
他眯了眯眼,那个连漪,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亏得元魍底子好,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候,他就勉强能够下床行走了。
其间,元真差人送来宫中各种珍贵补品药材,更令太医随侍一旁。虽没有亲自来探望,却也落不得人任何口实。在旁人看来,帝王对这个鬼怪之子般的儿子也是极好的。
本来元真担心这一出“意外”,会影响元魍成婚,准备将婚期延后。
但是连成玉怕夜长梦多,元魍多在京中一日,便会多生许多枝节。于是,向帝王进言,婚期不需变,此时成婚,也可为四皇子冲去霉气。
元真便问了当事人元魍的意见,元魍也说自己身体能够支撑拜堂成亲。
于是,成婚还是按预期进行,时间为七月初一。
四皇子府上众人还没从刺杀中回过神来,就开始忙碌起婚事来了。
元魍看着一天比一天更红彤彤的府邸,脸上温笑不变。
他心说,到时候红事变白事,这些红布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要不要提醒采购的仆人们,买红布的时候顺便把白纱一起买了?这样也许能够打折便宜些。
这边元魍一点都不急,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那头却有很多人开始急了。
譬如,太子元瑾。
再譬如,玉多多和血无衣。
元魍在一片红幔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他低下头,想,因为思念金蓝,所以灵魂去了临州一趟,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会让他见到那个妖怪?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见那人啊!
最后,元魍决定当做没看到那个人。他一直催眠自己,那是眼花。
正巧仆人来请元魍回房,说是大夫来为四殿下复诊了——元魍已经向帝王进言自己已无危险,无需浪费太医人力。毕竟元魍这伤口看着恐怖,但是在被刺伤的同时,他已经调动全身真气护住心脉,实际上是没什么大碍的,之后只要真气周身游动几回,配合药物,再以内功辅助,很快就能痊愈。可是,太医在的话,那说不定就要露馅儿了。
元魍没再深究那只突然出现的妖怪,果断转头,回了房。
可是当他在房间里再次看到那只妖怪时,顿时就觉得自己这府邸实在太小了,这路痴居然都能找到他的房间?!
老大夫见四殿下一直诡异得盯着血无衣瞧,以为是元魍看到生人所以不高兴了,于是赶紧禀报:“这是草民刚刚收的小医徒,惊扰到殿下,还望恕罪。”说到这事,老大夫就要泪流满面,谁见过人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收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