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四溅。
刀断。
面具应声而落。
整个夜空下,只有刘全那声撕心裂肺的“不要——”盘旋在金蓝耳畔。
她抬头看,面具下露出来的是一个面色半黑半白的少年,白面那一半有两道旧伤痕布于其上,已经变成了肉疤,乍一看去,可怖异常。
再细细瞧瞧,少年虽然脸上脏了一些,可是棱角却非常细腻,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深埋在她脑底的人。
是谁?
金蓝觉得脑袋有点疼,心脏有点抽搐。
她慢慢抬头看向少年的眼睛,双眼殷红,魔障之相,偏偏望向她的眸子里,带上了这世界上最柔软的感情,最亲昵的视线。
“轰”一声,金蓝的脑子炸了。
那个被白雾蒙住了好几天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跟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小四?
小四!
她咬破自己的舌头,强自令自己清醒。
她颤颤抖抖摸向少年额顶上流下来的血迹,划过眉间、鼻尖,落到下巴,淌成一条直线。
她用上双手,使劲捂紧他的额头,企图止住那鲜血。
血染满她的双手,她都没有察觉。
却见少年艰难抬臂,拉下金蓝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印上一吻。
虽然他神智混乱,虽然他五官被封,但是浑身的细胞都在向他叫嚣:眼前这人,就是他即使抛弃生命,也要保护好的人!即使杀了他自己,也不能让这人伤到一分一毫。
他的眸子里,没有世界,只有眼前这女子的剪影,影影绰绰,好不美丽。
他缓缓闭上眼睛,倒在金蓝的膝头。
“啊——”
漫天彻地的,只剩下金蓝痛彻心扉的呼号。
肝肠寸断,悠远绵长。
玉多多眼含泪珠,转眼瞧早在小四那一刀快划到金蓝腰上时,就飞出去的血无衣,恨声道:“这样,你就满意了?”
血无衣凝神看了中间那两人半晌,这才拂袖望天,一脸遗憾:“哪里能满意?如果他真的朝金蓝下了手,我就有理由杀他了。那样,我才满意。”
大舆历十六年九月末,高祖皇帝元真查明宁古城毁城事件,公告天下,大概是这样的。
四月初,大舆四皇子元魍随大将军连成玉率大军围城宁古。四月中旬,四皇子单枪匹马闯城成功,宁古城,遂而破。于此战役,四皇子功不可没。
然,寇贼心不死。于六月初卷土重来。其时,军中松懈。
六月初二晚,寇烧宁古,屠城居民十万有余。
六月初五,三皇子元珲急调八万大军抵宁古城,虽救援未及,但总算没让贼寇逃脱,决战于城外。
宁古三日火燎,烟尘蔽日,尸骨成山,实乃大舆之不幸也。
而四皇子元魍,亦在此次战役中,失踪不见,下落不明。
当然,皇家公告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这里头到底有几分虚,几分实,天知地知,还有皇家人自己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三皇子元珲在写给京都的战报里,有如此一段。
宁古城一年未破,竟让四弟一举攻下。再联系及后贼寇返城,四弟却无踪影。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有里通外敌之嫌。望父皇明察。
太子元瑾与皇后力挺元珲猜测。德妃更是以失掉儿子为由,反讽皇后阴谋陷害。连成玉连同下属上表朝廷,为四皇子清白佐证。连明月也常在元真耳旁吹枕头风,四皇子从小便有为国大志向,不会做出这种辱没良心之事。
那些日子,元真一个头三个大,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两方争辩相争不下。
于是,他问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胡安:“你觉得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
若说这皇宫里,元真最信任谁,大约就是胡安了。
不说少年时期,胡安就待在他身边了。只说这么多年来,胡安虽然也学会了这宫中尔虞我诈,却从来不会利用他自己的身份向帝王进献任何谗言。元真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要不,这胡公公怎么能多年如一日独得帝王宠,一直待在这大太监的位置上呢?
胡安低头想了想,恭谨回答:“涉及到几位皇子,奴才不敢妄言。”
元真道:“朕让你说,你便说即可。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责怪于你。”
胡安这才娓娓道来:“四皇子英勇善战,三皇子嫉妒嫁祸,或者四皇子本就存了其他心思,陛下现在虽然无从得知,但是就结果而言,这场战争,宁古城收回,宁王爷身死异处,也算是大捷。这真相到底如何,其实知或不知又有什么区别?几位皇子的性子,怕是陛下比奴才清楚。说不得这只是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的一场小游戏而已。陛下大可不必烦恼,只待四殿下回归,便一切都可了解了。”
这话,当真就艺术了。
虽然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站在谁那边,只让元真自己去判断。偏偏又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几位皇子的性格。
确实如此啊。
三皇子元珲向来做事不用大脑,有勇无谋,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能联想出那么多来?
难道真是元珲对这国家大事比较上心?或者是有高人在幕后策划!
胡安抬头偷觑一下上座帝王,果然元真脸色不是太好。
半晌,元真才神色颓然得挥手让胡安下去。
胡安退出御书房,斥下了随从小太监,自己一个人转了转。走了半天,一抬头,居然发现自己走到了初华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