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准备好,张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又换过了左手,同样如此。
诊完了脉息,他才起身跟贾蓉说:“我们外边坐罢。”
贾蓉命人照看好秦可卿,便同先生到了外间房里床上坐下,紧接着,一个婆子就端了茶来。
贾蓉伸手示意道:“先生请用茶。”
陪着张先生吃了茶,他方才开口问道:“先生看这脉息,是治得还是治不得”
张先生沉吟片刻,穿跟他说起秦氏的病症:“看尊夫人这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
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
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
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
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
据我看这脉息,应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脉为喜脉,则小弟不敢从其教也。”
旁边一个贴身服侍的婆子听了,搭话道:“何尝不是这样呢,真正先生说的如神,倒不用我们告诉了。
如今,我们家里现有好几位太医老爷瞧着呢,都不能的当真切的这么说。
有一位说是喜,有一位说是病,这位说不相干,那位说怕冬至,总没有个准话儿,求老爷明白指示指示。”
张先生听了,笑道:“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被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全愈了。
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个地位,也是应有此灾。
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里睡的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
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
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
婆子听后,连忙答道:“可不是,从没有缩过,或是长两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长过。”
张先生听了,知道这是找着根源了,便道:“妙啊,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能够以养心调经之药服之,何至于此。
这如今明显出一个水亏木旺的症候来,待用药看看。”
于是写了方子,递与贾蓉,上写的是: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其中有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香附米二钱制、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炒、真阿胶二钱蛤粉炒、延胡索钱半酒炒、炙甘草八分、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
贾蓉接过药方看了看,笑着说道:“高明的很,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有妨无妨”
张先生笑道:“大爷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
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便也不往下细问了。
待晚间送了那张先生离去后,贾蓉方将这药方子和脉案,都拿去贾珍看了,说的话也都回了贾珍与尤氏。
尤氏听罢,跟贾珍说道:“之前的那些大夫便不像他说的这么痛快,想必用的药也是不错的。”
贾珍点了点头,道:“人家原不是混饭吃久惯行医的人,因为冯紫英我们相好,他好容易求了他来的,既有这个人,媳妇的病或者就能好了。
他那方子上有人参,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
贾蓉听后,这才出来叫人打药去煎给秦氏吃。
九思得知秦可卿的身份后,就一直都让人盯着秦可卿那边的事儿,自然她便也就知道了那药方之事。
看着那药方,九思不由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了句:“也不知这到底是给人治病的药,还是要人命的药”
秦可卿此人虽来历不凡,却也是个命苦之人,九思也曾想过要不要救她,可又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不知将她的身份说出去,到底是在救她,还是在害她
如今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不管是她来历的问题,还是她与贾珍之间的事,还是都交由她那皇帝叔叔来解决罢。
就算皇帝不喜她的存在,有太上皇护着,想必她也会留下一条命的,总比留在贾家等死的好不是。
不过这样一来,贾家的灭亡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贾家当年就是站在废太子那边的,后来废太子落败,他们又弄出了个嫡子与嫡次子颠倒的事来,此举本就已惹得皇帝不喜,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来,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用心。
比如他们为什么要藏废太子之女,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做什么文章,还是想干什么
他们既然能藏废太子一个女儿,那是不是还能再藏一个儿子呢
如果真藏了不止一个孩子,那另一个呢
九思向来不会低估那些当权者的疑心病,皇帝若是知道了这事,只怕猜想的比她还多,想的也更加的深。
尤其是他刚经过废太子旧部刺杀的事,对此肯定会联想很多,他会想秦可卿突然生病,会不会与此有关
万一真查出点蛛丝马迹来,那可就精彩了。
其次,就是贾珍对秦可卿的觊觎之心,先不说这合不合适,就单单侮辱皇室之女这一点,就够贾家死上上百回了。
九思觉得这贾家真是有病,你们救人就救人,好好对人家不就好了,结果倒好,弄出这种羞于耻口之事,真真是作死的小能手。
心中吐槽个不行,可她面上却未露出半分神色,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一旁伺候的八月:“你去将这封信送进宫,就说是我送给皇上的一份心意,还望他笑纳。”
八月又不傻,刚才的消息她也是看了的,自然知道姑娘这信中只怕没好事,接过信后,问道:“姑娘,你确定这信交上去后,奴婢还能活着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