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兴国寺。
李承乾站在寺院门口,身边站着李泰、李丽质和李清泉三人。
他们都很忙。
李泰忙着编写《括地志》,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了。
李丽质忙着医学院的事儿,还要顾好医馆,好几头到处跑。
至于李清泉则更不用说了,大唐最忙的女人,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每天从她手里流过的财富成千上万!
“想要聚拢咱们几个,可真不容易。”
李丽质笑道,
“虽都在一处,但我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聊天了。”
“上一回……好像是前年?去年过年,大姐太忙都没来。”
李清泉笑着点了点头。
过年的时候,钱庄总是最忙的。
很多行业都是过年算总账,取钱存钱都撞到一起了,自然是忙的要死,她作为总负责人,自然没闲工夫吃年夜饭。
“你们都长大了。”
李清泉轻声道,
“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是好事。”
“我们身为皇嗣,又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决不能无所事事,那样就是浪费资源!也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我们拥有着最丰富的资源,必定是要反哺大唐的。”
李泰和李丽质皆是点头,唯有李承乾苦笑不已。
“看来,只有我是最没用的。”
他自嘲道,
“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大姐更是已经走的很远了。”
“只有我还在原地,如同一头驴子一般,被抽两下才走两步,是不是还要犯迷糊兜圈子。”
“唉……”
李清泉抚了抚李承乾的额头。
“你的路最难,比我们都难多了。”
她安慰道,
“但是大姐相信你能走好,到时候必然是站的最高,最出色的那一个!”
李承乾捏了捏拳头,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没有很坚定。
“还记得上一回来这兴国寺,还是多年前,母后来为大哥祈福。”
李丽质望着寺庙的大门,轻声道,
“这一转眼,却是大哥和我们来为母后祈福了。”
“你们说……在佛菩萨面前祈福,真的有用吗?”
一番话语,听得姐弟三人皆是默然。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李清泉双手合十,念道,
“只要我们一心为母后祈福,必有效验。”
“走吧。”
三人点头,跟着进了兴国寺内。
这一回他们是微服前来,所以并没有主持方丈以及僧众迎接。
庙内香火还算旺盛,时不时有虔诚的香客手捧清香,朝着四方敬拜。
几个小沙弥手握笤帚,在院内清扫。
一股子禅香弥漫,令人心思都沉静了下来。
“四位施主请进,请到大雄宝殿。”
“这是佛祖金身,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如来佛祖,乃是佛法的创始者。”
“这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是文殊师利菩萨,智慧第一……”
僧人带着李承乾四人拜遍了各个大殿,每到一个殿,都详细介绍一番,听得四人连连点头。
“佛法的确有其内涵。”
李泰敬拜过后,不由得道,
“听说佛祖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禅定七天七夜,证悟成佛。”
“不知道他到底证悟到了什么?”
这一问,倒是将那僧人给问住了。
“这……小僧却是不知了。”
他略微有些为难,不过马上就恢复了神情,双手合十道,
“或许玄奘师兄回来,便能解施主之惑。”
李承乾眉头一挑。
“玄奘?就是那个去天竺国求取真经的和尚?”
他问道。
那僧人闻言,不禁有些诧异。
“没错……施主知道玄奘师兄?”
李承乾一笑。
这哪能不知道?
当初玄奘能出大唐,都是他师父帮忙运作的,还以此为契机,制作了第一本正式的‘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上的霸气之语,他到现在还记得——
无论你在天下的哪个角落,都不要心有畏惧,你的背后,是大唐皇帝陛下以及强大的大唐军队!
太霸气了!
可以想象,那些出国的唐人拿着这本通关文得,在外必然是挺起胸膛的!
“玄奘师兄前往天竺求取真经,已有十年了。”
那僧人喃喃道,
“不知道他到天竺国了没,有什么样的遭遇……”
“哎,真希望他早点回来,将真经带回来,也好让我等僧众得以聆听真正的佛法。”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回来的,或许已经在返回路上了。”
他道,
“对了,还没敬香,你们这香怎么个敬法?”
僧人一怔,道:
“玄奘师兄曾说过,只要诚心正意,不敬香也是可以的。”
“施主若是囊中羞涩,可以不用敬献;若是财富充裕,愿意供养三宝,那可以敬献。”
李清泉微微一笑。
“你倒也实诚,知见很正。”
她道,
“我们愿意供养,你说吧。”
这兴国寺里的和尚,没有那一股子奸刁气,的确像是好好修习佛法的僧人。
“多谢居士。”
“请随小僧来。”
“对了,过会儿到了午时会有斋饭开放,还有禅房供几位居士午休。”
“还挺周到,这里氛围挺舒服的,吃完午饭,午休了之后再回去。”李清泉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都是她全包的,其他弟弟妹妹从来都不会争抢。
毕竟,她可是大唐第一富婆!
……
敬完香,又在兴国寺用了斋饭,四人便去了后院禅房。
一人一间,有好几间已然是被人占着,隐隐可以听到呼噜声。
“睡的还挺香。”
李丽质嘀咕道,
“大姐,我不想睡啊,我感觉接收到了佛祖的加持,这精神头好的很呢!”
李清泉翻了个白眼。
“不想睡也去休息会儿!静一下心!”
“女孩子家家的,心思不要那么跳脱,多修修心,这对你行医也有好处的!”
“去吧,挑一间休息!”
李丽质心中极不情愿,但也只能遵命,随意打开一间禅房的门,走了进去。
李清泉亦是迈步走到旁边一间,吱呀一声打开房门,而后转身看向两人。
“你俩也去休息会儿。”
“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下午我带你们去长安逛逛,中午吃的素了些,晚上带你们吃山珍!”
“去吧。”
“知道了大姐。”李泰打着哈欠,他这大肥猪,吃饱了就犯困,随意走进一间禅房,倒头就睡。
最终,只剩下李承乾一人。
他略一沉默,没有选在这一排,而是往后又走过三排,才选了一间偏僻的禅房。
啪嗒。
房门打开,里头设施很简单,除了一张硬榻,一把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承乾脱掉鞋子,将里头的棉花都取了出来,又小心翼翼的脱去袜子。
还好。
这次运动量不算大,疮疤里只有一丝丝黄色脓液渗出来,不算糟糕。
随意清理了一下脓液,他再度将袜子穿上,而后盘腿坐在榻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休息。
身体已然放松,但他的耳朵却是一动一动的,仿佛在捕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李承乾的眼眸也在一瞬间牟然睁开,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臣侯君集,参见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早已策划着要跟李承乾密会的侯君集!
他进来的第一眼,不是看向李承乾,而是瞄到了榻上的几坨棉花。
“侯将军,你来了。”
“坐吧。”
李承乾沉声道,
“贺兰楚石说,你愿意加入我的麾下,为我所用。”
“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侯君集起身落座,拱手道:
“回太子殿下,自然是真的!”
“臣愿意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
李承乾嗤笑一声。
“现在说赴汤蹈火,还太早了吧?”
他笑道。
侯君集却是神色严肃。
“回太子殿下,臣并非是胡说八道,也不是言语轻佻,轻言许诺。”
“而是臣只有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这一条出路可走!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李承乾眉头一挑。
“哦?是吗?”
“是!”
侯君集神色凄然,道,
“太子殿下应该也知道臣现在的处境。”
“原以为这次在战场上拼死搏杀,能保全自己一条性命,可没想到,百官严苛,陛下绝情,我侯君集拼死拼活,却是连自己一条贱命都保不住!”
“要么坐罪入狱等死,要么去战场上被敌军斩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横竖都是死,可我不想死,我想活,想活命啊!”
他的神情和语气,皆带着一股子浓郁的不甘和求生意志。
这不是假的,这是侯君集的真情流露。
李承乾神色沉静,继续聆听。
“臣知道,在陛下那里是没有活路了,只有太子殿下这,才有我一条活路可走!”
侯君集看向李承乾,咬牙道,
“而臣也知道,太子殿下如今也遇到难处和危机了!”
“臣说的直白一点,臣愿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是想着拼死搏一搏的!拼搏成功,便能重活!”
李承乾眉头一皱。
“孤?孤有什么难处危机?”
他不悦道。
“殿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侯君集正色道,
“您的储君之位,如今是岌岌可危!”
“陛下宠信魏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要把武德殿都给他住!那曾经是谁住的地方?是齐王啊!而您的足疾又不见好转。”
“正如您和贺兰楚石说的那样,谁会选一个瘸子当储君?”
李承乾脸色骤变!
“该死的东西!他怎么连这些话都跟你说了!”
他呵斥道。
“殿下息怒!臣不是揭殿下的伤疤,而是想要殿下看清楚目前的形势!”
侯君集连道,
“就现在的态势而言,已经对太子殿下您极为不利了!”
“陛下对您是那般的严苛,对其他皇子,如魏王吴王等,又是无比的宽纵。”
“长此以往下去,臣敢说一句,您是必然要被废的!”
李承乾浑身一震。
“放屁!”
“孤会被废?孤是皇嫡长子!”
他脸色无比的难看,因为心中的暴怒,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变形!
侯君集见状,心中顿时大定。
太子果然还是年轻,根本就沉不住气!
他已然有信心拿捏李承乾,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太子殿下息怒,臣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
侯君集又道,
“您是皇嫡长子不假,可您想想,您的父皇他是如何继位的?”
“从来都没有说,皇嫡长子就一定能当皇帝的,历代皇嫡长子,有几个当上太子的?当上太子的,又有几个能顺利继位为皇帝的?”
“若说殿下您没有这严重的足疾,再好好侍奉陛下,逆来顺受……那或许地位还能稳一稳,可如今,您身有隐疾,恐怕心里也不想逆来顺受,永远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
“这么多年了,您心里的怨气,恐怕也不小吧?”
李承乾默不作声。
侯君集微微一笑。
这无疑就是默认了!
“陛下有废储的意向,您也不想永远都被陛下压制着抬不起头!”
他循循善诱,
“既如此,殿下就应该早做准备啊!”
“绝不能等陛下废储的圣旨到了,您再想有动作……那个时候做什么可都没用了!”
李承乾猛地抬头看向侯君集。
“早做准备?准备什么?”
“你说清楚!”
侯君集忽的一顿,起身往窗外一探,又将门窗关好,方才转过头来,盯着李承乾。
“太子殿下,陛下是如何上位的,您还记得吗?”
他缓缓道。
李承乾浑身再度一震,目中更是露出惊色。
“你的意思是……”
“没错!”
侯君集压低声音道,
“您要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要先发制人,到时候就不是陛下考虑废立,而是您考虑要不要让他去当太上皇享清福了!”
李承乾呼吸为之一窒。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他喃喃道,
“父皇是何等人物,能让我先发制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先发制人成功了,就能让父皇退位?让天下臣民信服?”
“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侯将军!”
侯君集轻轻抚须。
“殿下说的这些,的确是问题。”
“但是,有臣在,这些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