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薇菈还是菲尼克斯,都回不去了。
仿佛回归厅堂的路被突然封死了,毫无预兆……
但菲莉丝清楚,这并不是因为密林会的封锁结界导致的。因为之前还可以,但是两个小时前,她们也想知道卡尔的情况,想知道他走到了哪里,才决定让薇菈回去问一下,看卡尔有没有回过厅堂……
结果那时,薇菈却出乎意料地没能像往常一样踏入那个“扭曲的黑洞”回归死眠厅堂,而是一步也跨不进去。
谁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用薇菈的话说,就是回归厅堂的入口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拒绝她的返回。
所以,既然不是密林会在明斯特设下的结界导致,那么就只能是死眠厅堂——伊莉雅和卡尔那边的原因。
但卡尔也没有提前派谁来说明过这种情况,一切就这么蓦地发生了,叫她们这些早已习惯有死眠厅堂作为最后庇护所的人们猝不及防……
菲莉丝下意识地摩挲着复苏之戒,丈夫的一半灵魂依旧在戒指内流动。
这说明,至少他状态还好,没有性命之虞,也没有处在某种不可预估的危险里(从前卡尔身处斯卡曼德的幻境领域,还有晋升时被呓语和噩梦裹挟,菲莉丝都能从复苏之戒察觉到他状态不对)。
但即使复苏之戒给了她些许底气,菲莉丝仍然会因为失去联络以及这样的异常而感到不安。
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菲莉丝了。
于是面对众人的询问,她依旧神情平静,波澜不惊地安抚道:“诸位请安心,我的丈夫正在倾其全力向明斯特赶回。”
“我们自然知道这一点,勋爵他势必正在争分夺秒,但是……”明斯特占星教堂的一位主教担忧地说道,“眼下明斯特的现状堪忧,我们还能支撑多久仍是个未知数。”
另一位治愈主教看一眼艾莲娜后,也向菲莉丝补充道:“而且正如艾莲娜小姐先前汇报的——前线的士气已愈发低落。若我们能得知勋爵回来的具体时间,哪怕只有他现在的位置……我们都清楚海勒勋爵对明斯特的意义以及他在人民心中的分量,如果我们能把这个消息告知前线,相比苦苦坚守的战士们便会立刻为之振奋。”
“正是如此,夫人,请问您丈夫上一次与您联络,有提到他走到哪里了吗?”
面对众人合理的询问,即使菲莉丝其实没有准确答案,但已是沃尔登家新一任执掌者的她依旧镇静自若,平和地给出自己的回答:
“诸位所忧不无道理,本人作为沃尔登家主及明斯特军临时总指挥,理应对诸位知无不言。”
众人闻声坐直,皆郑重望向首位,不由得感慨——菲莉丝·沃尔登真的已发生蜕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仅以优雅美丽著称的贵族大小姐。
此刻她的神态、措辞、气场等等,已和她父亲沃尔登伯爵有七八分相像。
“据我所知,我的丈夫在今晨已乘坐蒸汽列车离开特拉弗斯市,‘维德十字路口’与明斯特的距离,我想诸位可以估算一下——卡尔要返回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菲莉丝平静阐述道,“明斯特的站点已被炸毁,城市也被笼罩在结界之内,我的爱人就算抵达也需要从城外设法进城。”
众人下意识颔首,神情严肃。
确实如菲莉丝所言,海勒勋爵就算回来了,他该怎么突破结界也是个问题。若不能解决,那勋爵和他们相隔结界一内一外,对战局仍然没有太多帮助。
可就在占星和治愈的神官们在凝神沉思对策,想着待勋爵回来时他们该如何接应勋爵顺利进城时,却有一些人坐不住了。
一位官员出声抱怨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那不还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吗?而且就算回来也进不来城?这叫什么事!”
“那现在怎么办啊,勋爵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是啊,勋爵总要传回点话来吧,就这么一声不吭的……”
又有一位明斯特官员出声问道:“那不知夫人是否有先告知过勋爵,明斯特现在被结界封锁的现状?勋爵是否有打破封锁的方法和良策?”
“这正是我想说的,达德利部长。”
菲莉丝神情微凝,纤纤玉指轻点桌面,她的许多习惯下意识地与她丈夫开始靠拢:“我的丈夫是明斯特的通灵师,确实,当前局势下,我们都清楚卡尔是那个破局之人,他的回归将吹响明斯特军反攻的号角,但是……”
她说但是。
菲莉丝平和却锐利的目光扫向众人,淡淡开口:“此刻坐在这里的诸位——我们所代表的便是‘明斯特’,难道我们在危难之际,只能谨小慎微的、孤注一掷的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一人身上?”
众人皆是因菲莉丝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而一怔,显得有些无措,唯有身侧的沃尔登伯爵意味深长地凝视自己的女儿,期待她的后话;
而艾莲娜,则挑起淡淡的微笑。
别人不知道,但这位可是他们死眠厅堂的“主母大人”呐。哪是能任人说三道四的?
菲莉丝继续道:“我无比清楚在座每个人对这场战争的贡献与付出,也深知诸位坚定的抗争和必胜信念。但请恕我直言,也恕我接下来的直白的言辞有所冒犯——我们在座的有些人,既无前线杀敌之能力与勇气,亦无推陈出新思索对策之意愿。”
“某些人凭借和平时期的官职与权力坐在指挥中心的位置上,可除了抱怨、焦虑之外,我并未听到什么耳目一新的建设性发言。除了制造焦虑破坏团结之外,我也没能看到这些东西对现状有任何向好的改善。”
那些先前抱怨过多次的、追问卡尔怎么还不回来、让他再想想办法的官员们,包括开口问“勋爵有没有打破结界办法”的杜德利部长,面部肌肉皆是一阵僵硬,面色泛红。
“夫人,您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难道您是质问我们没有做出应有的贡献?”
面红耳赤开口反驳的是两位议员,占星和治愈的神官依旧神情自若,并没有被菲莉丝先前的话中伤到。
菲莉丝当然不会把“对号入座”的说法明白讲出来,只是平静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拿到台面上说清楚比较好,免得有谁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是大自然的馈赠。”
“现在,明斯特军战士大多出自沃尔登和海勒,以及在紧急状态时听命沃尔登家的城防军。军中列装的特制武器也是我的丈夫早先预备研发的,超凡材料大多来自沃尔登和海勒的私产,你们享用的饮水和食品,也来自沃尔登和詹姆斯商会的无偿捐赠。”
“前线的战士们在不眠不休的战斗,伍德总监为了保护市民献出自己的生命,莎莉指挥官拖着疲惫的身躯也要回到岗位上继续战斗,继承伍德的遗志。”
“炼药师们为了确保魔药供应已经不得不服用清醒补剂,我丈夫的妹妹,年仅八岁的米娅·海勒女爵士就是其中一员,现在他们就在楼下的宴会厅,围在一口口持续燃烧的坩埚前。”
“更别提占星和治愈的神官们,正是有他们的存在和付出,才有了前线还没有垮塌的防线,才有了我们现在谈话的条件!”
菲莉丝直接优雅站起身来,睥睨质问者们:“所以我想知道,先生女士们,你们除了抱怨和无意义的焦虑,除了要求别人再想办法付出更多,你们还做了什么?”
“达德利部长,现在被密林会结界封锁的人是我们,是明斯特军。而我的丈夫连结界的模样都没有看到,你期待他能在远方给出如何让你满意的回答?如果连明斯特‘紧闭的大门’都要由我丈夫摸到门前再自己开锁,而我们连办法都懒得去想,只等他独自解决一切,试问——这真的合适吗?”
“是,我知道,局势危急,但如果在危急中,明斯特却连竭力自救的意愿都失去了,连办法都不去想了,只全数指望那一个人……”菲莉丝冷冷一笑,“我想,那我们不等卡尔回来就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还不如趁早把城市拱手相让,洗干净脖子等着炼金教会把我们统统审判干净!”
被刺痛的人们已是面红耳赤,几乎要把脖子缩回领口里。
菲莉丝整了整衣袖,重新坐下来,望着这些人淡定说道:“的确,诸位某些人并非超凡者,只是普通人,确实不能在炼药或战斗上做出太多贡献,也不能像神官们一样维持法阵治疗伤员,这是现实的制约。但我想……诸位还不至于手不能提,脑不能动。”
达德利部长等人互相望一眼,一位议员红着脸辩解道:“夫人,我们最初只是想知道勋爵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其他几位说那些话,也只是着急了一些顺势而为……”
好一个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