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霂这会子并不知道下山有人苦等自己不得,就更不知道山上因为自己发生了何等争吵。
不知何故,小船顺着暗河行了一段后,船外的防御法阵却是忽然停止了运作,在莫名的力量影响下,布满了灵纹的法衣亦是失去了光泽。
取出了别的阵盘一试,同样在此地失去了应有的效用。
在知晓了桂院是一个小世界后,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小世界自身有着特殊的运作规则,若是没有相对应的规则支撑,以外界规则为凭构建的阵法符篆、甚至是术法本身,到了小世界内都会失去效用。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若某个世界内没有与火相关的规则,也没有诞生火之源,就算从外界带个打火石进去,也是不可能生得起火的。
天霄界的防御阵法按属性分类,以土属金属偏多,也有极少数的水属,但无论是土属还是水属,盛霂可都在崖坪上见到了底下漫无边际的大地,现在小船又置身于水中,要说这方小世界没有相应的规则,她是不信的。
再说啦,她在进入山洞前,探查阵盘已经告诉她桂院已经与无踪塔融为一体,不然大家在外边怎么还能听到呆在里边的茅教习的哀嚎声呢?
世界规则既然一致,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这个地方,有一个更大更强的超级大阵,强大到足以压制所有等阶不如自身的小阵法。
与这种超级大阵相比,什么护山、护宗大阵都成了不起眼的小玩意,夸张一点说,它本身都有可能已经超脱了阵法的范畴,成为一种规则之下的规则!
盛霂捏着一颗饱满丰润的白瓜籽,这是她从自己的肩头上取下来的。
她今日里穿在外边的是一件白桃色的轻纱罩衣,整件纱衣大半部分都是柔和的嫩白色,只在下摆处晕染了些许淡雅清新的桃粉色,层层叠叠的比蝉翼还要薄的纱累积之下看着倒也不显累赘,除此之外是再无多余的装饰了,整体看起来干净又自然,蓬松轻盈到了极点。
芙蓉仙自己生得漂亮,对美的追求可以说是达到了一种极致,眼光、审美俱是上上等,盛霂大部分的衣物都是出自他手。
她扭过头盯着肩上一小块微微泛湿的白纱,上边还有非常明显的某种清凉香甜的气味,类似一些汁水充盈口感爽脆的瓜类灵植的味道。
那样一个追求美丽的器道宗师,而衣物又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人的脸面,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在上边加上除尘清垢、防水防火类的阵法灵纹呢?
还真的是了不得的大阵。
又是谁在操控这座了不得的大阵?
又或许是不止一座?
法衣的自动清理功能是在榕山就失去了效用,防御阵法是在下了暗河后才逐渐失效。
关于前者,盛霂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些无厘头的猜想令她身处又黑又窄的河道中都忍不住咯咯发笑。
“我怎么就会有这么小气的家人呢?”
不过有些时候,小气一点也好。
回想起那个白茫茫的小镇和冬日里昏黄的灯光,她至今还记得艾落落那半锅面糊糊的鲜美滋味。
之前在梦境里,她与褚岩谈及那番回忆时说得还是含含糊糊,那并非是她忘记了,只是实在太痛,不愿意回想罢了。
艾落落说,忘记了什么也不能忘掉那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盛霂便一直记得很牢很牢。
禁锢着她的灰衣人视线落在石屋横梁上吊着的人影,仰首笑道“真是可怜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死了那个魔头就会不追究她的告发之举了么?”
“不得不说,我们还是得感谢她。”边上的另一个青衣人同样发出一声轻笑,“任务提早完成了,我们也好早些歇下。”
“也是,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会带着夫人藏在这种地方,怪不得我们怎么也寻不着她们的下落。”灰衣人赞许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灰衣人,“这次也多亏了你,青雀,待回去后我必定替你禀报君座。”
“不过是份内之事,劳大人费心了。”青雀微笑道,“魔头狡猾,再是细枝末节的消息,都需得多加关注。”
“言之有理,此次虽然没能击杀那个魔头,但是能把夫人平安带回去,足矣。”
不仅如此,青衣人的目光落回怀中,还是一送一的买卖,实在是划算。
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的样子,也未与怀里不安分的小小人影多加计较,挥了挥手,便有黑衣侍者面色恭敬地捧着一盒灵珠走上前来,在青衣人的眼神示意下,将盒中的灵珠尽数倾倒在伏在地上为母哀泣的姐弟面前。
金澄澄的灵珠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侍者声音冰冷得像外面被雪满覆的地面,毫无情感波澜道“除去说好的报酬外,这些额外的赏赐足够你们姐弟二人再寻一个隐蔽之地过完富足的一生,要是不想被折回来的魔头杀死,就赶紧拿着东西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衣着单薄的姐弟闻言停止了哭泣,害怕地瑟缩成了一团,相互依偎着,任由催命符一般的灵珠从身上簌簌滑落。
灰衣人嘴角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黑鸠,你吓唬他们做什么呢?”
“灰鹭大人,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他们要是杀不了魔头,就只能被魔头杀。”黑色兜帽下那张阴冷又不失英气的脸上尽是冷然,“跑了也会被找到,但好歹能多活些时日,不跑待会就得死。”
“黑鸠还是这么爱说一些多余的话,不过我们确实是该走了,迟则生变。”青雀只觉得好笑,两个还没开始修炼的凡人,能跑,又能跑多远呢?
他站到了灰鹭身后,一双青翠得宛如碧玉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家大人怀中挣扎得越来越剧烈的幼子。
哈哈,要说更可笑的,还得是大魔头竟然会心软这件事吧?
“善良真是,最没用的东西啊。”
小船贴着狭窄的岩壁往前滑了不知多久,溅起的水花冷冰冰地拍打在像云朵一样柔软的小姑娘的脸上。
于记忆中再见那双比宝石还要华美冰冷的眼睛,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害怕。
直到此刻,盛霂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从此以后,就都得自己替自己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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