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山部所在的大山就叫做祝山,山边上还有两座小一点的山。
一者名梦,一者名崖。
盛霂先前就把三山摸了个大半,并非她不想出去,而是边缘地段有着透明无形的屏障阻挠了她前进的脚步。
“这梦境副本还带地图限制,很败人好感知道吗?”
没有对象的问询,自然没有回应。
烟紫色的天幕一片安静,彤霞寂寂无声。
盛霂是在崖山山顶找到岩的,这也是梦里两人初遇的地方。
长得不像话的大弓被她提在了手中,一路蹦上了山顶。
早间的风有点大,二人的羽衣沙沙作响,后边的土坡上堆满了被割去翅膀的烈金隼,已是彻底没了声息。
“受伤了,怎么不用药?”看了眼岩身下干涸的血迹,盛霂把弓丢到了地上,“为什么不带弓?”
“再有两个月,我们就得走了,母亲大人不容易,得省着点。”岩头也没回,声音轻轻。
半月来,他早就习惯了自家弟弟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也没觉得有不妥之处。
这样子,大概是比之前一声不吭的状态,要好上一些吧?
梦境的好处之一,化不合理为合理。
平心而论,对井、对烟来说,岩都算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体贴的儿子,但盛霂对上他那副良善可欺、任劳任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她家乡那边,压榨幼崽,是会被唾沫淹死的。
但世界的差异性摆在那,也不是岩的错,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何事,才会令一个白面馒头摇身一变,成了黑心芝麻包。
面皮还是白的就是了。
看不惯归看不惯,岩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她还是认命地出来捞人了,才不是因为找不到脱离梦境的办法又过于无聊了。
真的,她发誓——她可是有好好继承霜雪善良品质的乖孩子。
盛霂坐到了悬崖边缘,在这里,刚好能瞧见桐木的一截分支。
色如蜜蜡的桐木在日光的映照下可说是滑若琉璃,通身发散着淡淡金芒,记忆里的井就很爱站在这附近远眺上边儿的楼台宫阙。
桐分九支,各有高低,桐宫与月狐一族的月之环下方,有数不清的妖族散布于每一支桐木上,越往上,存在的妖族实力便越强。
“那儿,对人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从清醒的那一刻开始,盛霂就不太理解,为何总有人想往那上边跑。
为何祝山部的孩子们会对着被选中的岩与井露出羡慕的神色?
梦境好处其二,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自己想说的东西。
“身为人族,去妖族的地盘,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种族有异,一但去了,融入不了不说,还会被人族同胞所厌弃。
拥有强悍天赋血脉的大妖们,往往看不起普遍弱小平凡的人族,在那边,地位最低下的存在一直都是人族。
可笑的是,她一个实打实的人族,阴差阳错间站到了桐木的最顶端——还是很弱的那一种。
“你看,我们能看到的这一支桐木上边,随便拎一个妖出来,随手就能把祝山部碾成灰渣子。”盛霂掰了掰手指头,认真道,“上边的规矩也很多,每一条都让人头疼。”
她口中说的,岩模糊地知道一些,倒也没问过去痴傻的弟弟是怎么了解到的,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
“能有一步登天的机会,总比没有好。”
桐宫高居九天,进桐宫,可不就是上九天。
“哪有什么一步登天,都是骗人的。”盛霂眨了眨眼,伸手摸了块石头过来,“有,也会很危险。”
人死,也不失为一种登天。
石头在她手中被捏成了各种奇怪的形状,是毫无脾气。
“你对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就没有一丁点儿打算?”
“没有啊,我没想那么多。”岩摇了摇头,“去桐宫也是母亲大人和族里的安排。”
“你资质这般好,就没想过离开祝山部?想登天又不是只有桐宫一个选择。”
盛霂觉着人族那些宗门学宫一定会很乐意多出一个天赋才能的弟子,想也没想便问出了口。
目前还处于良善淳朴阶段的祝山岩小朋友,对弟弟可谓是有问必答。
“没有族老的允许,谁都出不去的。”
祝山部论人口与实力,妥妥的是名副其实的大部落,但地处偏远,与外界交流甚少,消息闭塞,称与世隔绝也不为过。
岩低下了头,盛霂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语气沉闷道:“那你就甘心吗?”
挣脱了“母亲”滤镜后,烟有问题,这事就很明显,她可不相信这女人真的是为两个孩子打算。
呆子是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变成大聪明的,她同样也不相信,岩的脑子是在八年后才长出来的。
原先有问必答的岩明显地沉默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走太远,母亲大人会担心的。”
“她很可怜,我不能丢下她。”
见弟弟似乎玩得很开心,他也扒拉了块石头过来,厚沉的岩石在他手中就像是松软的泥土一般,任凭搓圆捏扁。
二人一时寂静无话。
瞧着岩一副避重就轻的模样,盛霂本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了,愤愤地将手中的石头丢下了悬崖。
“真是个石头疙瘩。”
这祝山部,就没几个正常人!她就从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于是盛霂开始感到口渴,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极致的渴,源于神魂、精神上的渴意,让她无比怀念记忆里的冰镇梅子露和橘子水,那是故乡的夏天独有的味道。
这让她觉得自己该喝水了,便取过一边的水囊,猛灌了几口。
大量凉水下肚,燥意一丝不减,盛霂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口渴的不是井啊。”
“是我?”
她抬头看向了天际,随着烟紫色的消减,那儿有朝日冉冉,红霞喷薄欲出。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小槐居。
“你们能否解释一下,为何一夜不见,白某的居所就成了这副样子?”
翠衫教习面带薄怒,视线一一扫过前爪交叠扭捏的白猫与惊慌失措的少年。
还有,笼罩了整个饮绿阁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