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归骂，做归做。
李大年知道这不可能，大队食堂从来备菜只备一顿。
除了素菜，就是咸菜，可能还有鸡蛋，基本上采买都是现买现做。干训队离集镇还挺远，关键那个年代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菜场全天都有菜卖，而那个时候，过了上午十点，你想赶集买菜，没门。
在范部长一行赶在学员开饭前，在二食堂转悠的时候，李大年把老母鸡班长拽到一边悄悄地问：“老母鸡，能不能给首长的桌子加两个菜？”
老母鸡看看李大年，面露难色，但是稍为犹豫了一下，立刻说：“可以！”
李大年放心地走到老覃同志的面前，伸手做了“OK”的手势，一行人继续参观。
总体来看，范部长一直满脸带笑，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干训队的食堂这么干净，到一个单位检查管理，其它地方都不用去，重点看看两个地方就知道了，一是食堂，一是厕所。一进一出的地方最能见真章。
“老母鸡啊，你们厕所在哪里？”
“食堂对面的山坡上。”
顺着老母鸡班长指的方向，正是十三队的厕所。
在部队，食堂周边不会有厕所，这是防蝇的需要。
“走，去上个厕所。”
将军一声令，众人齐响应。
大家也不知道真的是尿急，还是凑热闹，除了跟在后面的大队通讯员，这一帮子十几个军师团的大干部们，一起朝十三中队走去。
陪在旁边的老覃和军政委脸上，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不断地回头朝李大年看。
而本应该陪在最前面的李大年，偏偏此时躲在了最后面。
在基层，最怕领导上厕所。厕所不能有气味，厕所不能有苍蝇，厕所便池无遗留，厕所地板要洁净。
反正，对大多数单位来说，这里是死角，因为稍不注意，就能挑出毛病。
这时一辆小车，稍稍地驶进干训队，停在食堂后面，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后，小车快速地驶离。
这个人没敢跟过来，站在二食堂门口，向这边张望。不是别人，正是覃虎。
他从一开始，对陪同接待什么军区的领导就不感兴趣，但他对干训队还是充满了无限的神秘感。所以老爸的车一走，他就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派了一个车单独送他过来。
再说这边范部长，找厕所是假，他很想看看干训队的厕所，就算是准备，也不可能准备到哪里去，因为大院内满地的落叶，已经告诉他了，并没有人为他的到来，精心准备去打扫卫生。
现在的落叶，扫干净不到半小时，又会落了一层。
走进厕所，范部长先是看看外面的洗漱间，然后又到两边分别看了洗澡间和厕所。
真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范部长还不知道十三中队即王珂所在的中队，而三间房间，基本是上十一班包下来的，一天三扫，窗明几净，特别是地面，可以折射出人影。里面的卫生状况，完全能与老母鸡班长的二食堂工作间一拼。
“不错不错。”范部长方便完，出来对两位万岁军的主官说。
厕所能整理这样，可以看出平时的管理，仅仅随意走了一个厕所，就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老覃也觉得脸上有光。
“这是几中队的厕所？”陪同范部长来的陈干事问。
“十三中队，就是王珂所在的中队。”李大年赶紧地上前回答。
可是他这一回答，立刻被老覃同志暗暗地瞪了一眼。TND，小李子你这一说，不又是往王珂脸上贴金吗？
果然，范部长一听王珂的中队，眼睛一亮，立刻问：“王珂的中队，他住在哪？我们去他们寝室看看。”
这真是没事找事，李大年赶紧地向大队通讯员使了一个眼色，众人又被带到了十一班。
一进房间，三张高低床。范部长上下打量了一下，立刻指着靠门的一个上铺说：“如果我没猜错，这大概就是王珂的铺吧？”
只见这张铺，被子叠的跟豆腐干似的。一个笔记本和一本书更是放置的和刀切一般。
上面那本书，正是《制胜的科学》。
范部长伸手从上铺，取下来这本书，回头对一行人说：“你们谁看过这本书？”
这一问，半天没有人说话，别说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后勤干部，就算是老覃这样的军事干部，也没有几个人看过。
“《制胜的科学》这本书，是俄罗斯帝国元帅苏沃洛夫写的，他的战略战术思想和治军之道，融入了他一生的军事成就、军事思想、指挥风格和指挥艺术，我想也就是王珂这小子会看这样的书。”
范部长的一席话，半是赞扬半是责难，一下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包括老覃。
如果我们的军事干部，都有这样的追求，这样的雅兴，这样的学习精神，那我们这支部队才会更有战斗力。
此时外面的军号响了，第四节课下课。
“走吧，我们吃饭去。”范部长回过头来，对着老覃说道：“老伙计，这本书我先拿着，等晚上让王珂到我住的地方来，我得考考他。”
说完范部长，把《制胜的科学》递给了身后的陈干事。
覃军长一脸的复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再回到二食堂不久，首长的两桌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都没有来得及看，老覃一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覃虎，立刻招呼他：“过来，过来，见过你范伯伯。”
覃虎紧跑几步，“刷”一个军礼，接着腼腆地喊了一声：“范伯伯。”
接下来，覃虎转着圈，把身边一众叔叔都喊了一个遍。
“小子，都长这么大了？虎威无犬子。老伙计，你这儿子不赖啊！”
“老范，你的女儿也不错啊！如果没记错，比我家小虎小两岁吧？”
“少来，老伙计，你别想打我丫头的主意。”
“哈哈哈！”众人先坐了下来。
这时候，范部长才看看桌子，又看看四周的餐桌，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对着邻桌刚刚坐下的陈干事喊道：“陈干事，去把老母鸡叫来，我们这个桌的菜怎么多了四个？”
众人这一看，才发现，除了黄豆烧猪蹄、粉蒸肉、木耳炒鸡蛋、萝卜炖粉条以外，还有一盘炒花生米、一盘凉拌菠菜、一盘醋泡萝卜皮、一盘醋拌生辣椒。说是八个菜，后面的四个纯粹是临时应付凑数的，一个荤菜也没有。
覃军长一看，再也忍不住了，慢待首长，更何况还是军区的后勤部长。
“小李子，你这办的什么事？这是你加的四个菜？”
李大年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四个菜如果喝酒，可能都不行。尤其是最后一盘醋拌生辣椒，纯粹是糊弄人的。
老母鸡跟着陈干事跑了出来。
老覃一脸铁青，朝桌上一指，“你干的？”
“是！一号。”
“你这个混球！”从来不当面的骂人的老覃，此时怒不可遏。
“是的，老母鸡，你怎么让我们军区来的同志搞特殊化呢？”范部长接着老覃的话，立刻来了一句。
老母鸡看看军长，再看看部长，这两个人的话表面上都是在埋怨，但似乎不是一个意思啊，一个嫌不够档次，一个嫌太多太特殊。
“这边实在没菜了……”老母鸡只能实话实说。
“没菜不能开车去买啊！端下去。”
“没菜更不能搞特殊，端下去吧。”
前面老覃几乎在吼，后面范部长却轻声说道。
说完，两个人都有点不解地看着对方，还是胖胖的范部长对着覃军长开了腔：“老伙计，这样吧，别让炊事员为难，把那盘醋泡萝卜皮和醋拌生辣椒留下，我喜欢吃，其它的端给学员桌去，不准再加菜。”
“这这这……这不是我们军的待客之道。”
“说错了，老伙计，我们本来就不是客，你看看，这次接待我非常满意，不搞排场吃撞饭，这才是我军的老传统，本色接待。别忘了，我们从朝鲜战场回来，当时师长请我俩下馆子吃的啥？一人两碗豆腐脑，那个香啊！”
“哈哈哈……”
范部长的这番话，引得在场的干部全部大笑起来。老母鸡一听，立刻把两盘菜撤了下去，菠菜和花生米一个桌子拨了一点，分光。
这餐饭吃的很满意。
一回到招待所，范部长就在万岁军的主官和机关同志陪同下，来到招待所会议室。
没啥事，无非是吹吹牛，向李大年了解一下学员的培训情况。
而陈干事一行，已经代表首长去看房来培训的军区学员了。
等一圈转回来，房间沙发上只剩下范部长和军长、政委三个人了。其它军机关的人已经回去，随行范部长来的人已经安排进了房间。
“报告！”
“进来。”
陈干事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分别是王珂、范晓昭和覃虎。
“首长好！”三个小字辈一起敬礼。
“来来来，到这边坐。”老覃招呼着。
范晓昭是坐到自己爸爸旁边，而王珂和覃虎则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等范晓昭粘乎完了，老覃才张嘴：“王珂，今天范部长特意来看望大家，重点是来看望你和晓昭。”
“谢谢首长！”王珂说完，仔细地看看对面的范部长，心里不由得涌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来。
而胖胖的范部长此时也在左右打量着对面的王珂，比起施工那段时间，王珂似乎更瘦了，但是透过骨架，可以看出这小子结实的很。
“王珂，你在看《制胜的科学》？”
“是的，首长。”
“那我考考你？”
王珂和范部长的对话，立刻引起全屋人的注意，不光是老覃，还有政委，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本书。
“你说说这本书的背景？”
“是，首长。”于是王珂开始侃侃而谈。
“这本书是俄罗斯帝国元帅苏沃洛夫写的，他是18世纪欧洲军队的组织者与战术缔造者，从战术理论、条令教令、士兵训练方式到三个主要兵种独立作战与配合作战时的战斗实践、诸兵种合同战术等，详述了拿破仑时代的俄军战术。”
众人一起点头，看来王珂确实把书读了进去。
“苏沃洛夫读了大量历史、地理著作，学习了莱布尼茨的哲学，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了《炮兵学》、《筑城学》、彼得大帝的《简明内务操典》，他被评选为俄历史上最佳将领，超越二战名将朱可夫元帅和打败拿破仑的库图佐夫元帅。他在半个多世纪历经大小战役60多场，无一败绩；他爱兵如子，在军营中从不搞特殊，他一直以干草当床垫，以军服当被褥，包括远征意大利都与士兵同甘共苦，赢得了士兵衷心爱戴；更因他具有非凡的指挥能力，行动果断迅速，出其不意，使作战成为艺术作品。”
“啪啪啪”范部长带头鼓掌，他还是第一次与王珂探讨读书，就王珂这样的见解，放在大院也不多见。
“那你说说这本书的读后感。”范部长继续鼓励地望着王珂。
“《制胜的科学》的第一部分是分队对抗演习或演习前的训练，阐述了以贯穿冲击演练来训练军队的方法。认为训练从难征战易。训练从易征战难，应该让部队通过演练来熟悉战争，这些演练必须接近于实战，这样士兵就会把真正的战争，看成不过是演习而已。第二部分是向士兵口授必须的知识，其中列举了关于战术和战斗勤务的基本原则。他认为人是制胜的决定因素，实行铁的纪律，使每个士兵确信自己有力量，勇敢向前。他主张以攻为守，只有勇敢的进攻才能制胜。”
王珂停顿了一下，迎着对面几个领导的目光继续说：“苏沃洛夫要求战斗中快、准、狠，认为战术的基本原则是观察、快速、猛攻。在决定胜负关键时刻，用强有力的火力和刺刀突击，穷追猛打、快速机动。他认为打退敌人是失败，而消灭敌人才是胜利；他提倡灵活多变，认为在注重进攻的同时，在个别情况下也可采取防御，为保存兵力，避开优势敌人的突击而实施必要的退却也是完全可行的。”
果然是高度的凝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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