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老是会忘,现在的晏三是给过她家小姐苦头吃的人。
她的话难听,晏三只会回的更难听。
慧兰尽力止住颤意,低头盯着鞋尖,怕说多错多,就闭嘴不响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主子说半天话,不懂回个声,没教养还笨的很。”
晏水谣拾起筷子,一只一只往碗中加虾仁,挑到只剩青豆她才罢手,笑呵呵道,“姐姐,你房里的丫鬟是蠢笨了些,挺扫吃饭兴致的,但姐姐选的地方是好地方,很对我胃口。”
她吃的舒服了,晏明晴这头可就不怎么舒服了。
“是么。”她连假笑都有点勉强,“可我记着妹妹今早不还说自个太胖了,怎么还胡吃海喝的呢?”
“姐姐请客赔罪,我不多吃点,岂非不原谅姐姐的意思?”
晏水谣啃着一块牛腱子肉,含糊道,“姐姐已经拿出如此诚意来乞求我的谅解,我再不给点反应,那不是逼的姐姐只能跪地磕头作赔礼了。”
她不顾晏明晴双眼冒火的表情,喊来店伙计。
“小二!再添一份黄焖鱼翅,耗油鲍鱼,红煨海参,二两燕窝粥!”
她笑的眉眼弯弯,“姐姐钱还够吧,要摊在桌上算一算吗,差多少好叫慧兰回去找二夫人拿。”
她不提还好,一提晏明晴便想到因为她的搅和,沈红莺的中馈大权已大不如过去,其中油水要少去三成。
晏明晴气不打一处来,朝慧兰狠狠使了个眼色。
慧兰立刻端起桌角的酒壶,先给晏明晴倒上一杯。
随后拇指悄悄堵在顶端的洞眼上,绕到晏水谣这一侧。
“三小姐,您教训的对,是我口无遮拦逾矩了,您吃杯酒消消气。”
壶里装的是米酒,乳白色汁液流入酒杯之中。
晏水谣犯难,“我不会喝酒,一会儿醉着回府可就不好了。”
“这是江南米酿,醉不了人的。”
晏明晴一味劝酒,为的叫晏水谣卸下戒心,她率先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慧兰紧接给她满上,晏明晴复又向她举起白瓷酒杯,“妹妹怎么不喝,莫非姐姐面子薄,请不动你喝上一杯?”
她阴阳怪气的,说话间,已自顾自饮完第二杯。
见她连续两杯下肚,空杯再次添满,晏水谣含笑不语,指腹捏起杯身,不再推辞地送到唇边,一口喝尽。
似是嫌酒味酸苦,她端起茶盏,用茶水润了润口中涩味。
晏明晴看到终于喂她喝下一杯酒,难掩心头得意,仿佛已经能窥视到药效发作后,在大燕最繁闹的酒楼里,她把脸丢尽的画面。
思及此处,晏明晴一高兴,不禁让慧兰多倒来几杯。
但喝着喝着,她感觉身体在快速发烫,视线时清晰,时模糊,很快面前的横梁桌椅都开始扭曲变形。
慧兰发现她面色失常,忧心问道,“小姐,是不是酒喝太多了,我给你续杯茶?”
晏明晴没听见一样,双眼失焦,呆愣愣地望向前方。
慧兰刚想再问,晏明晴突然跳起来,一把拂开她,抢过酒壶直接往口中灌去。
速度之快,纵然晏水谣有所准备,都吃了一惊,一颗青虾仁从筷尖滚落下去。
只见晏明晴宛如发了酒疯,在桌前手舞足蹈,还吆喝大伙一块喝酒吃肉,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姿态。
松月楼里接待的全是南来北往的客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过了最初的惊讶,便闹哄哄地笑嚷起来。
“这姑娘看着蛮端秀的,人不可貌相,原来竟是个豪放派呀?”
“大中午的就撒酒疯,这婆娘不简单!不简单呐!”
慧兰面如死灰,双手抖如筛糠。
见此情状,她再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问题必然是出在她这里,把倒给她家小姐的酒水与晏三弄混了。
可是,沈姑娘适才在后院水房,明明跟她说过……
但不及她细思,药效发挥到中段,晏明晴浑身如烈火灼烧,她动手便要扯衣裳。
慧兰扑过去抱住她的手,但她襟口已经半开了,隐约露出一点贴身的玫红色镶金凤的亵衣。
哟嚯,晏水谣双手捧脸,发出吃瓜群众的惊叹。
瞧这亵衣的款型颜色,没想到晏明晴刻薄的皮囊下,居然有颗无比骚包的心。
但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地步,光靠慧兰显然制不住神智错乱的晏明晴,再不去帮忙,回去府里她也摘不干净,免不掉要被当成落井下石,没姐妹亲情。
虽然,她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反正这样的姐妹情,谁要给谁,她不稀罕。
可明面上还得装一装,她跟沈知月交换眼神,便扑上去抱住晏明晴另半边身子,一只刚抓过酱油鸭的手捂住她胡言乱语的嘴,哭天抢地,“姐姐使不得,你一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随地脱衣叫外人看去,我早说这酒是害人东西,小酌怡情,切不可牛饮呀!”
周围食客一听就闹明白了,几姐妹出来吃饭,这当姐姐的贪杯不听劝,好端端一顿饭吃成这副样子。
大燕的民风还算开放,女子可以上街走动,也允许抛头露面做些小买卖。但光天化日之下醉酒剥衣,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实在有违教养礼数。
有好管闲事的就在一旁说教,“别说还没嫁人的,就算嫁做人妇了,也不能大白日的跑酒楼里来酗酒作乐,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哟?”
“换作我儿子,这样厉害的婆娘我可不许他娶进门,触霉头的。”
“酒量差还偏爱喝,真真是个女酒鬼,她未来夫君莫非就欢喜泼辣点的?”
句句都说到晏水谣的心坎上。
若非她现在正架着神志不清的晏明晴,不然她真想端一盘香瓜子,搬把凳子坐到人群中去。
嗑着瓜子,与众人一道愉快吐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也多亏晏明晴,特意把桌位订在人头攒动的大堂,想来是为了确保药效发散后,晏水谣的窘态被更多人瞧见,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