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忽落,池月渐上。
两人才走到纪小小家门前,“晓晓,晓晓”完了,完了,完了,纪小小心里喊了几万遍完了,她恨不得此刻消失不见。
是的,她的娘亲,正好看见他们两个尴尬地道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李母看着纪小小跟前的小年轻,问道“小伙子,你是?”
纪小小无语,就知道,李依晓八卦颜控的娘亲,不会放过她的亲生女儿的。
“娘,他是我的朋友,叫煊赫。他顺路送我回来,天晚了,他也要回去了,我送他到路口就回来。”她拽着煊赫的袖子就想逃。
可是,里母怎么会放过这个天大的八卦机会。
“哦,小煊啊,你长得真俊啊,身量也高大,蛮好蛮好。来都来了,到家里喝杯茶再走哇。你从哪里过来呀?”
“伯母好,在下家住永清街。”煊赫似乎很喜欢看到纪小小的窘迫模样,产生了逗逗她的恶趣味。他接着说道,“小小的手钏落在我那里了。我送她回来。”
完了,纪小小想着完了,他这个才见一次面的人叫着她自己家人才唤的小名“晓晓”。
他知不知道他随口这么一喊,误会大了。
果不其然,李母眼睛都要放光了,有些激动地说道“小煊,走哇,伯母家里好多好多水果。”李母瘦瘦的小身板架着高大的煊赫往院子里面走。
纪晓晓无言以对,已经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了。
煊赫无奈,发觉有些事情好像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他看着纪小小就像一只炸毛的小鸡,一句话不说跟在他们后面。
李母是一个长相可爱的中年女人,身材保养的很好,脸型不同于纪小小的鹅蛋型,是圆圆的,声音细细的,像小姑娘一样。
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她有不同于这个年龄的稚气。
煊赫似乎发觉自己随口一说造成了巨大的误会,他有些抱歉地看纪小小,纪小小则是为自己娘亲过分的热情而报以尴尬一笑。
纪小小也不知道,李母是如何瞬间摆满一桌子吃的。她很开心地端来一盘子水果,说道“小煊啊,我们家小小就是看起来性子冷,其实她很重感情的。”
“娘,娘求您别说了行吗?”人家就是出于礼貌送回家,搞得跟托付终生似的。后面的话她觉得说出来不妥,就咽回肚子里了。
李母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更是来劲儿地说,“小小很小的时候就会帮我干家务活了,绣的一手好绣活。”
煊赫很是配合地点点头,说“那是很厉害。”
李母似乎更有劲头说了,“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叫她小小吗?因为啊她小时候不爱吃饭老是小小的,我们去干活她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他爹去私塾更是,挂在他身上不下来。还躲在马车底下,求爹爹带去,你说这个人啊。”
“娘,娘,娘,晚了人家要回去休息了,明天人家还要当值!”天知道再呆一分钟李母会说出什么让她无地自容的话来,她得赶紧带人家离开她的魔爪。
“是,伯母,不早了,我下次来看您。”李母听到下次来看她,笑得嘴都合不拢。她女儿可真沉得住气,愣是藏了一个,要不是她眼尖,还不知道她瞒多久。
出了家门,纪小小长呼一口气。慢慢说道“只有家里人才叫我小小,我娘她误会我们关系很亲密。”
煊赫不知道情况,现下听她这么说,便有些抱歉对她说“不好意思。”
“没事,永清街离这里也挺远的,应该不会打扰到你。”纪小小为李母的八卦很头疼,等回去肯定又是一番攻势。想到这个,她头都要炸了。
“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小事情。”
“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
“再见”
“再见”
纪小小站在原地看着煊赫的背影一点一点变小,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重逢真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煊赫,好久不见啊!也许,他也能为季珩发家致富的目标提供些信息。
果然,回到家里,李母马上就凑过来,“这个小煊做什么的呀?哪里人呀?家里多少兄弟姐妹呀?”一通夺命连环问。
“那个,那个,娘,我跟他认识…额…不久,还没有了解到。”
“那他都叫你小小了。”李母一脸你别骗我,我不相信的表情。
“那个是……”哎,纪小小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不知道怎么说。
“小小,这个小煊看起来就很正派的样子,长得也好看,可要抓紧了。现在有些姑娘心机很重很会抢男人的你别不上心,到时候伤心。”
“娘,娘,娘我明天还要早起,以后再聊好不好。”纪小小觉得自己在崩溃边缘。
“那好,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在哪里当值?”
“在镇上的衙署,估计是个捕快吧。”纪小小想赶紧打发李母,说着话把她往屋子门口推。
“天呐!捕快诶!除暴安良、为民请命。”纪小小简直一脑门的黑线。把门关上,图个清净。
水积春塘晚,阴凉夏木繁。
时间一天天过去,纪小小没事就到街市上去找春秀,帮她一块卖糕点,春秀在镇上又是少年装扮,大家都要以为这个勤劳的小后生就娶媳妇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回家听她娘八卦,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一世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帮季珩完成发家致富的任务,早点结束这个幻梦。至于李母那边,她想着也许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忘记煊赫这个人了。
另一边煊赫每天忙个底朝天,案子一个接一个来,几乎要住在衙署里面。刘铮说,再这么搞下去,媳妇都要被别人撬走了。
煊赫却恍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有着小鹿眼睛的女子,竟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只是在某个瞬间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眼睛,想起她的鸢尾花气息,想起她用轻柔的声音说谢谢,想起她纤细的手腕。
“小小,谢谢你。其实你不必每天都来帮我的,我自己可以。”春秀感激道。眼前这个女子时常来帮她,她还让李伯父帮自己和哥哥在镇上找了一处院子,这家人要搬去城里住了,又知道李清洲家的肯定都是良善之人,所以院子卖得很便宜。
春秀去看过,院子不大,也有些旧了,但是里头灶台、土炕、桌椅家什一应俱全。尤其是价钱实在公道,镇上像这样的院子,至少要再加一倍的价钱。
“春秀,别这么说,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跟你学着点,我父亲也高兴。”纪小小心想,可不是嘛!她居然学会了绣活了,二十一世纪的女青年,学会了埋针、铺针,分得清绸、缎、绢、纱、绉各种面料,可把她自己骄傲坏了。
绣活比春秀的手艺差多得多,但是好歹有些收益,她全部都用在给季珩、春秀买布料、买米面上面。
春秀推拒多次,纪小小仍然以“季珩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为由,硬塞给她。
春秀如今还差一些钱就攒够了买院子的钱了,她高兴地跟纪小小说,“我还差二十两银子就凑够了买院子的钱,到时候就能常常见到你了。”
“哇,春秀,你好厉害啊!”纪小小发自真心地感慨道。要知道,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而一千文就相当于一千块钱了。春秀一个小姑娘,就靠自己,攒够了买“房”的钱,可不是厉害嘛!
“也要谢谢你,小小,你和伯父帮我们很多。”纪小小就帮她着做生意,同她一起去如意坊干绣活。
季珩就跟着李伯父一起,有时帮他搬搬东西,他就坐在私塾的最后,静静听着。
“没事,你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应该的”纪小小说着,帮春秀收拾东西,她做的糕点卫生、实惠,常常个把时辰就卖完了。
春秀收好东西后站直身子,谁知眼前一黑就晕倒在纪小小面前,纪小小吓得半死,赶紧扶住她,掐她人中。春秀吃痛醒来,纪小小担心道“春秀,你没事吧?不会是中暑了吧?”不应该啊?现在才初夏,虽然做点事就会一身汗,但还不至于到中暑的地步吧。
春秀被痛醒来,无力道“我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没事。”
纪小小担心道“春秀,我还是陪你去看看吧,身体好才能赚到钱啊。”
春秀休息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头晕,她想起这些天总有些累,回到村里做完活有时候坐在床上不知何时睡着了。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了。
春秀点点头“嗯,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可是,我没什么钱,就不去大的医馆了,我们一块去找我的朋友燕玲,她家是开医馆,寻常的头疼脑热,她也会看。诊金少一些。”
纪小小不太放心的扶着她“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吧!好事说不坏,别耽误了出什么大事。”
两人一同去到春秀说的医馆,一个微胖的姑娘坐在那百无聊赖地嗑瓜子,见春秀来了,赶紧起身道“春秀,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最近在做些什么,也不来找我玩。”
“燕玲,这是小小。我最近都忙着攒钱。”春秀把装好的糕点放在她手上。
燕玲看见糕点就两眼放光,一遍盯着糕点,一边嘟囔着“你不会在攒钱给你哥娶媳妇吧?”燕玲虽然贪吃,但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她也知道春秀生活艰难,平日她和季珩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她帮忙看的。春秀一定要给诊金,她看她如此辛苦不愿意收,只得叫她装些糕点给她,反正她外头买也是要花钱的。春秀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给她的好点总是做得最漂亮的满满一包。
“不是的,燕玲。等我攒着钱,我就能搬到镇上来住,这样就能常常见到你了。”春秀耐心解释,燕玲一家搬到镇上来后,她忙着养家糊口,再没有时间跟同龄的姑娘玩耍,跟燕玲还是多年前一同玩耍的情谊。
“春秀,你真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姑娘了。”燕玲佩服地说道。
“我这次来找你,是我最近有些不舒服,头疼,容易累。”春秀慢慢叙述着自己最近的情况,希望燕玲能开着药给她备着,以免耽误下午绣活。
燕玲翻了翻春秀的眼睑,还让春秀张开嘴巴让她仔细瞧瞧舌苔,她手指搭在春秀手腕处听她脉息,拧着眉思考了很久,随即正色道“春秀,你最近胃口怎么样?”
春秀摇摇头“不怎么样,天越来越热了,什么都吃不下。”
燕玲看了春秀半晌,看得春秀一脸雾水。
她又看纪小小,纪小小被她看得毛骨悚然,讪讪道“需要我回避吗?”
燕玲看春秀,春秀说道“燕玲,没事,没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燕玲叹了一口气道“春秀,你……怀孕了,孩子父亲知道吗?”
纪小小的内心掀起一阵海啸,这……未婚就怀孕了,这个时代,春秀怎么能处理好。
春秀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我一开始不懂,后来,从独眼那里买了本,才知道……原来……他,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燕玲拧眉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们可以告到衙门去,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春秀却摇摇头,她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个瘦高的邹管事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钱,多到她单单靠那些钱就能买下两座城里的院子。
可她没有动那些钱,她想等他来找她,跟她解释清楚,为什么会那样呢。
等来等去,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她觉得,自己也许就是话本里头写的那样,不过是“痴小人家女,将身轻许人”了。
“那孩子的父亲呢?你这样,是藏不住的。还未成婚,这孩子要不得。”燕玲第一次为春秀担心起来,以往的她,都是理智而果敢的,可今日,这样的境况,她非但没怪孩子的爹,反而欲言又止,这很明显,春秀在期待着什么。
“燕玲,此事我自己能处理好。你放心。”春秀起身准备告辞,她垂着眼,教人看不清她的思绪。
“春秀,孩子还小。我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答应我,实在不行来找我。别求他。”燕玲心里已经猜想出了千万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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