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小最终选了件云霏累珠叠纱粉霞茜裙,不会过份华丽也不至于太寡淡。刘妈给纪小小绾了个朝云近香髻,簪上云鬓花颜步摇,流苏在行动间轻晃,多了几丝女儿家的柔美。鬓间不经意处还缀着几粒金丝嵌蝉玉珠,这些是纪澜月母亲赠予的嫁妆。以前的澜月向来素淡,一直没戴过,今日细细别在发间,竟说不出的好看。纪小小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了不同以往的姝色,心里美滋滋的。开心道“我原就知道刘妈手巧,今天见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了。”刘妈见她开心,也高兴道“夫人本来就特别美。”说话间又为她浅浅地描了眉,薄薄地敷了些粉,拿了唇脂为她染了些嫣红的颜色。纪小小五官本就生得极为精致秀美,如今拾掇一下,一时间整张脸都熠熠生辉,桃花、秋霞不觉都已看呆了。刘妈喊她们去拿珥珰过来,唤了几声,都没人应。
刘妈笑嗔“你们这两个小妮子,看呆了都,老婆子都喊破喉咙了,你们也听不见。”桃花、秋霞这才回过神来,忙去找衬她裙衫的珥珰。
季珩在书房等了许久,纪小小迟迟没来寻他,就起身回房看她拾掇得怎么样了。恰好碰到纪小小在桃花、秋霞刘妈的催促下出来。
远处看是一抹浅淡的霞色倩影,走近了才见她昳丽的容颜。季珩忽的想起《诗经》里的“佩玉琼琚,颜如舜华”。
纪小小见季珩来找她,想是可能等久了。有些歉然道“刚刚选衣服,耽误了些时辰。”
季珩收回看她的视线,面上毫无波澜道“无碍,走吧。”
两人出门乘上马车,纪小小一路挑着帘子稀奇地朝外看。一脸兴奋的样子,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季珩收回静静看她的视线闭目养神,心里思忖今日自己对她过多关注了些,一定是怕她进宫惹出事端,才多了些心思在她这。
马车约行了三刻,就到了皇城。到皇城需下马车步行,季珩先下,抬手要扶纪小小。纪小小也没多想,就握着他的手下了车。季珩只觉得她的手很小,还十分软。他常年执笔,掌心略有薄茧,温热干燥。下车她想抽出手时,他却不让了。略低头在她耳边道“皇城太大,我带着你,别走散了。”纪小小倒不过份拘谨,随他牵着了。很快,好奇心占据了纪小小的所有心思,她东张西望的,眼睛滴溜圆,就像只进了戏园子的野猫。纪小小四处好奇地看,季珩嘴角微微扬起看她傻兮兮的样子。
这一幕落在后头带着妻小的御史中丞徐勉眼里可是稀奇了,他喊了句“庭睿”,季珩闻声回头,徐勉快了几步走上来。一挽着夫人发髻的温婉女子牵着个十来岁的男孩落在后面慢慢走着。
徐勉看了看纪小小,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笑道“这位就是弟媳吧!庭睿这冷面谪仙有了你总算沾染些人气了”。纪小小侧仰着脸看季珩,他好像没有要松手也没有要回话的的意思。她只能温顺乖巧地对徐勉笑笑,对后面的夫人笑笑。那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锦裙的妇人是徐勉的妻子王氏,脸盘子圆圆的,眉梢眼角藏着温柔笑意。她听徐勉说起过这位左相季珩,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如同天神降临一般赞叹不已。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还生得十分好看,季珩身旁的女子也是温婉娴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是芝兰玉树,一个是袅娜娉婷,郎才女貌甚是养眼。
季珩对纪小小说“这位是御史中丞徐勉徐大人”,纪小小乖巧地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徐大人”,季珩又对王氏颔首,“徐夫人”。纪小小也跟着见礼,福了福身子,道一声“徐夫人”。徐夫人笑眯眯地教自己的孩子钧哥儿喊人,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喊了“季叔叔”、“季婶婶”。纪小小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称呼,但也还是硬着头皮应了,蹲下来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这样的问题。简单寒暄完,几人并肩前行。
徐勉少有见到季珩这般,沾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季珩也有娇妻,也会像他徐勉一样心悦夫人以至于体贴入微。他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与王氏刚成婚时,王氏脸皮薄,第一次进皇城赴宴时也是牵着她的手怕她走散。那时同僚也打趣他,他虽面上面上有些难堪,心里还是欢喜的。
季珩对王氏说“嫂夫人,内人初次赴宴,难免拘束。还请嫂夫人多多提点,勿失礼了。”徐勉朝他挤挤眼睛,什么“提点”,分明就是求照顾。王氏心下了然,这季大人一副冷脸,心思还是细的。她点头道“季大人放心,我有弟妹陪着,也多一个照应,”
行至御花园,纪小小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视线,当真是皇家园林,一步一景,亭树楼阁临水而建,飞檐树影倒映水中,相互映衬。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远处的假山高低屈曲任其自然,近处的阶砌旁布着几丛书带草。琼花开了一路,馨香也萦绕在鼻尖身畔。五人行至一丛竹林,但凭风声吹动竹叶,窸窸窣窣。纪小小默默跟在季珩身后,进了御花园他就没牵着她了。
一行人边走边赏,季珩、徐勉在前,谈着坊间的趣闻,纪小小同王氏、钧哥儿在后。这院子许多珍稀花草,钧哥儿没见过,王氏就边走着边一一说与他听,纪小小也跟着听,像个好奇的孩子。季珩见纪小小乖顺,又有王氏照管,也就随徐勉一同和几个同僚谈天说地。
钧哥儿忽的见了只天牛在草丛间飞着,这天牛比他在府里抓过的都大,钧哥儿兴奋地追跑去抓,王氏怕他闯祸,也跟着跑过去了。一时间,纪小小一人行在竹林间。她倒也乐得清净,一人享这无边清风拂竹林,影自暗香来。这皇家园林就是气派,她都走累了,还没走到宴席所在的乾坤亭。纪小小找了竹林旁的一处亭子坐下,打算歇歇脚再走。
“傻子!”一个稚气的男童声音忽的穿进了竹林。
宴席还有约莫三刻钟就要开始了,受邀众人都往御花园里设宴的乾坤亭去了,竹林里基本没什么人。这一声“傻子”显得尤为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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