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这套新剑诀的根本不在于“慈航普渡剑典”,不在于“太阴十三剑”,也不在于“天问九式”,而在于“太平青领经”。如今李玄都的一切功法,五大玄功也好,亦或是“逍遥六虚劫”也罢,其实都是“太平青领经”的一部分,这部传承自古时太平道的大成之法就像一块土地,而李玄都剑道则是根植于这块土地上的树木,无根之木不能独活,所以其他剑诀只能是枝叶而不能是主干,主干必须与“太平青领经”紧密相连的。
“太平青领经”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清微宗的“玄微真术”,一部分是太平宗的残缺版“太平青领经”,从这两大部分中又衍生出“北斗三十六剑诀”和“南斗二十八星阵”。后来李道虚改进了“北斗三十六剑诀”,使其成为当世三大剑诀之一,而“南斗二十八星阵”还是老样子,已经无法与“北斗三十六剑诀”并列齐名。
李玄都在跻身天人造化境之后,就把目光落在了“南斗二十八星阵”之上,决意效仿师父,改进“南斗二十八星阵”,对于旁人来说,想要将阵法改为剑诀,自是千难万难。可李玄都是当世唯一练全了“太平青领经”之人,难度就要降低许多,又有李道虚改进“北斗三十六剑诀”珠玉在前,再加上李玄都所学的其他两大剑诀,以及秦素教给他的“天问九式”和张海石传授他的“四海潮生剑”,李玄都得以初步创出“南斗二十八剑诀”,从这一点上来说,李玄都也是继往开来,真正有了被后世弟子视作开山祖师的资格。
李玄都道破“南斗二十八剑诀”之后,剑招陡然一变,开始极尽变化之事,仿佛是以剑法演阵法之道,张海石的“四海潮生剑”注重气势,没了气机的支撑之后,威力就要减去大半,此时不过勉强为之,反倒是李玄都的“南斗二十八剑诀”并不受此限制,时间一久,高下自见。
在三百招之后,张海石手中的木剑终于难以支撑,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碎木屑随风飘散。
张海石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失落神色,反而还有几分笑意,“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若论剑术一道,只怕只有老宗主才是你的对手了。”
李玄都随手一丢,手中木剑高高飞起,然后直直落在校场边缘的兵器架上,不差分毫,说道:“师兄过谦了,如果你我斗剑而不是比剑,胜负殊为难料,而且这套‘南斗二十八剑诀’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远远比不上老爷子千锤百炼的‘北斗三十六剑诀’。今日比剑,我也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张海石笑了笑,伸手一抓,那些随风飘散的碎木屑又重新被他吸纳到掌中,然后重新凝聚成一把木剑。已经步入老年的张海石其实比李非烟还要小上几岁,可看起来却要比李非烟苍老太多,如果不明详情,说他和李道虚是同辈之人也不会让人意外。张海石凝视着手中的木剑,上面还残留着一道道细微剑痕,正是这些剑痕导致了木剑最终寸寸碎裂。
片刻之后,张海石将手中的木剑丢给李非烟,“师姑也帮忙参详一下。”
被李玄都这样的年轻人称呼为“姑姑”,李非烟是很受用的,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没老,哪个女子不怕老?可被张海石这种看起来比自己还老的人称呼为“师姑”,李非烟就有点不大自在了,这好似在提醒她已经老了。李非烟面上不显,伸手接住张海石丢过来的木剑,木剑上的剑痕可以让李非烟细看那些被她错过的剑招。
这也是李玄都的用意所在,他邀请张海石比剑,不是为了炫耀,而是要请二师兄帮助自己完善这套“南斗二十八剑诀”,想要完善,自然要先了解。张海石也明白了李玄都的用意,所以才会重塑木剑,并将其交给李非烟。
李非烟虽然略逊于李玄都和张海石,但同样是一等一的剑道大宗师,对于剑道自然有不俗的见解。她收起木剑,说道:“这是小事,紫府和素素的终身大事才是要紧事,你要多上心。”
在李道虚的六位弟子中,张海石是一个异类。他既不是李家义子或者女婿,也不是清微宗中其他几大家族出身,虽然姓张,但是与上清张氏没什么渊源,他是带艺投师,年纪并不比李道虚小太多,甚至比司徒玄策还要大上稍许,与李道师、李非烟等人年岁相当。所以张海石与李道师、李非烟等人相处时,并不拘于辈分,虽然口上称呼“师姑”,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平辈论之,而张海石尤其喜欢依仗境界修为欺辱小师叔李道师。
哪怕在以怪人著称的清微宗中,张海石也是一个怪人。不过对待大师兄和四师弟的事情,张海石一向上心,尤其是李玄都,无论李玄都走到了何种地步,始终还是那个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听李非烟如此说道,他立刻回答道:“放心就是,如果有什么纰漏,我提头来见。”
说起此事,秦素就有些扭捏,秦道远接过话头,“关于‘大定’的事情,我已经与海石先生商议过了,定在了正月十五,正好元宵节。”
此事旁人都已经知晓,唯有李玄都还不知情,所以就是说给李玄都听的。为了此事,秦不二每日忙得不行,照此时的婚嫁习俗,大定后三个月就要迎娶的。虽然李玄都不是入赘,但秦素却是独女,所以仍旧要在秦府中留出大小姐和姑爷的住处,一切都要按照新房布置,不仅要家具摆设要换新的,而且还要合乎规矩,秦不二只能亲自盯着。
李玄都听到正月十五,惊讶道:“这不是已经近在眼前了吗?”
张海石笑道:“正是。”
当夜,李玄都不得不离开秦府,跟随李非烟和张海石前往清微宗在朝阳府中买下的一处府邸,这儿有张海石从清微宗调来的人手。毕竟是李道虚认可的婚事,清微宗中还是十分重视,这百余号人手护送着聘礼从清微宗乘船北上,前几天刚刚赶到了朝阳府。
当李玄都进来的时候,聚集在院中的众人纷纷行礼,不是口称四先生,因为李玄都已经不是清微宗之人。而是口称二公子,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称呼,因为李玄都在李家李道虚这一支中行二,老大是李元婴,老三是李太一。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清微宗即李家,李家即清微宗,所以很少人用二公子去称呼李玄都,多是按照师门排辈称呼为四先生。
李非烟笑着解释道:“都是李家之人,有些辈分小的,还要称呼你一声叔叔。”
李玄都笑了笑,抱拳还礼,“诸位,有劳了。”
虽然李玄都已经不是清微宗弟子,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副宗主和二先生对于此事极为上心,谁也不敢在这个的大喜的日子里扫了二位的兴致,更何况四先生也不是寻常人等,俨然已是江湖上的巨擘人物,于是纷纷还礼道:“为二公子效力,不敢称劳。”
李玄都想了想,从“十八楼”中取出一匣子太平钱,望向站在前方的一个年轻男子,略微沉思后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李如……彦?”
年轻男子道:“是。”
李玄都将太平钱交到他的手中,“银钱不多,不过是讨个彩头,给大家分了吧。”
李非烟和张海石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李如彦的身上,他是李元婴的人,本不该来,可身上没有重要差事的李家子弟实在不多,只好把他拉来凑数。
两道目光让李如彦如芒刺背,赶忙双手接过匣子,恭敬道:“谢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