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凭借的是‘天算’,料敌先机。‘魔刀’同样可以料敌先机,不过与人算或是天算无关。”萧时雨道:“‘魔刀’凭借的是直觉,不必依靠什么招式,只是凭借直觉和本能出刀。不过两者还是有细微的不同,据说‘魔刀’修炼到极致之后,可以轻易察觉对方的弱点和破绽,出刀直指要害,也就是所谓的‘命门’,除了真正修炼到圆满无缺,都很难抵御‘魔刀’。”
旁听的周淑宁咂舌道:“凭借直觉出刀,那样怎么练成?难道是凭借经验?”
李玄都摇头道:“绝对不是靠经验。要知道‘天刀’还是在人御刀的范畴之内,可‘魔刀’却是反了过来,已经变成刀御人,近乎魔道,难怪要被称为‘魔刀’。”
萧时雨赞同道:“紫府说的不错,‘魔刀’的确是近乎魔道的手段,想要练成‘魔刀’,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要服用一种上古荒兽的鲜血,似乎还要用某种妖物的内丹炼制成丹药,以荒兽鲜血改变体质,增进本能,用内丹炼成的丹药增益神魂,改变直觉。有了这个前提之后,才能修炼后续的功法。”
李玄都听出来了,说道:“这套功法是宋政所创,看来是宋政在机缘巧合之下服用了兽血和妖丹,获得了种种神异,然后凭借这些神异在机缘巧合之下创出了‘魔刀’。不过宋政也未将自己设想中的刀法练到顶点,最起码他没有找到家师的弱点和命门,反而败在了家师的手中。”
萧时雨点头道:“确实如此,老剑神被誉为剑道通神,的确要高于当时的‘天刀’和‘魔刀’。而且我听说‘魔刀’有种种隐患,会让人性情大变,练得越深,性情改变也就越大,狂妄自大、贪婪无度、暴戾嗜杀。”
李玄都道:“所有**都不是凭空生出,而是一直藏在心底,所谓的魔道功法,或是妖丹兽血等外物,不能制造**,只能放大**。而‘太上忘情经’也不是将**彻底抹除,只是将各种**不断缩小,缩小到近乎没有的地步。”
李玄都有了一个想法,“如果一个人同时修炼‘天刀’和‘魔刀’,那会是什么结果?”
萧时雨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回答道:“如果不出意外,两者会形成一个平衡,阴阳调和,既不会疯狂,也不会冷漠,换而言之,两者各自的隐患会被相互抵消。”
李玄都道:“不过如此一来,就少了极端,许多功法剑走偏锋,关键在于一个‘偏’字,不偏,回归正途,还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吗?我看隐患被抵消了,威力也就被抵消了,无论‘魔刀’,还是‘天刀’,都如‘太阴十三剑’一般,威力和隐患是相互依存的,我丢了‘太阴十三剑’的心魔,‘太阴十三剑’也就成了一个花架子,想来此二者也是如此,正符合有舍才能有得的道理。”
萧时雨道:“紫府言之有理。宋政也说过类似的话语,他说入魔之人若不置之死地而后生,便不能在一线之间感悟到其中真谛,那也就不是‘魔刀’了。”
周淑宁惊讶道:“师父,你与那个大魔头认识?”
沈长生脸上也露出惊讶神情,两人倒不是认为萧时雨和宋政有什么私情,而是他们的想法还停留在非黑即白的阶段,不存在什么缓冲调和的余地,既然正邪不两立,身为正道中人且一向嫉恶如仇的萧时雨怎么能与邪道中的大魔头有接触?
萧时雨脸色有了片刻的僵硬,望向李玄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多了。她倒不是担心两个小孩子看出什么端倪,她担心的是李玄都。李玄都年纪轻轻就能跃居高位,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自他成为太平宗宗主以来,其种种手段也证明了他的心思不差,这些话已经足以让李玄都察觉出什么。
不过出乎萧时雨的意料之外,李玄都似乎毫无察觉,脸色平静,甚至没有看她,而是望向周淑宁和沈长生,轻声说道:“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非此即彼,而是要讲究一个中庸之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许多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萧宗主认识宋政不奇怪,我还认识地师和圣君,两人对我还都有些许恩情,难道我就是邪道中人了吗?”
周淑宁赶忙说道:“哥哥当然不是邪道中人,师父也不是。”
既然周淑宁开口发话,沈长生也只能跟着点头。
李玄都无形中把话题转向了正邪之辨,而不是仅仅局限于萧时雨和宋政之间,算是帮萧时雨遮掩过去。萧时雨虽然冲动、刚直,不如白绣裳那般圆滑变通,可并不意味着她是个愣头青,做了这么多年的宗主,该有的心思还是有的,她此时已经明白,李玄都是知道这些往事的,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了部分,不过李玄都没有提及此事的意思,让她有些摸不准的李玄都的用意。
李玄都继续说道:“其实正道也好,邪道也罢,本就是一家,如今事关道门一统,邪道这个称呼也不好再用,还是分别称之为辽东五宗、西北五宗,亦或是直接称呼其为辽东道门和西北道门,同为道门中人,意见不合是有的,仇怨也是有的,可在这个关键时候,都可以暂且放下,大天师已经说了,就算是那七个冥顽不化的宗门,若是可以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也不是不能赦免其罪过。”
周淑宁和沈长生对视一眼,困惑是有的,疑问也是有的,不过在这个时候,都可以暂且放下,先点头应下。
萧时雨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说道:“紫府前不久去了金帐,可是见到了宋政?”
李玄都有些惊讶,“萧宗主是如何知道宋政就藏身于金帐汗国的?”
萧时雨沉默了片刻,说道:“毕竟是多年的敌人,我也不止一次想过要杀宋政,必要的了解还是有的。”
高明的谎话就是九真一假,再高明一些就是谎话一句也不说,实话只说一部分,剩下让别人自己去想。萧时雨此时就是如此,她的确想杀宋政,而且不止一次,这是实话。她没说的实话是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有时候事到临头了,她却退宿了。
不过在沈长生和周淑宁听来,这却是合乎情理的,这才符合正邪不两立,更符合萧时雨多年以来的形象。
李玄都看了眼萧时雨,说道:“诚如萧宗主所料,我的确见到了宋政,而且还见到了澹台云,从两人的对话中可知,如今宋政的状态十分微妙,他将自己的部分神魂分离出去,使自己变成了两个人,所以我见到的宋政其实是一个不完整的宋政,没能目睹当年‘魔刀’的风采,只看到了一个庸人。”
“庸人。”萧时雨叹息了一声,“那宋政的另外一半。”
李玄都道:“先是落到了澹台云的手中,后来地师趁着澹台云与国师争斗,又从澹台云的属下手中抢了去,不知地师是否将这一半还给了宋政,不过在我离开金帐的时候,地师和宋政已经再度联手,作为条件,地师很有可能已经将这一步交给了宋政,换而言之,如今的宋政极有可能已经重归一体。”
萧时雨轻声道:“破后而立。”
李玄都问道:“这也是宋政曾经说过的吗?”
萧时雨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迟疑了一下,说道:“算是吧。”
李玄都道:“如果算是的话,那么意味着宋政重归一体之后,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萧时雨一惊,大袖下的手掌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当年的宋政就距离天人造化境只差一步之遥,如果他再上一层楼,岂不是长生境界?”
李玄都点头道:“正是长生境界,‘天刀’已经开始闭关,出关之日就是登临长生之时,那么‘魔刀’还会远吗?”
萧时雨问道:“紫府对于这个推测有多少把握?”
就在这时,白绣裳步入屋内,接口道:“我觉得把握很大,最起码在五成以上。”
萧时雨皱起眉头,“根据紫府所言,如今是地师和圣君相争,是一对一,如果宋政也跻身长生境,就会变成二对一,仅凭澹台云一人之力,是万万敌不过两人联手的。”
李玄都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摆手道:“萧宗主不必担心,第一,就算宋政能够踏足长生境界,也不会是一朝一夕,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甚至要像‘天刀’那样闭关一次,这段时间不会太短,所以短时间内,还是地师对圣君,不会有太大变化,这就已经足够让我们去推动并完成和议之事。”
白绣裳和萧时雨都点头赞同。
李玄都继续说道:“第二点,澹台云对此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早在她前往草原之前,就曾派遣皇甫毓秀前往辽东,想要与‘天刀’结盟,只是当时‘天刀’正在闭关,也是因为形势不明,所以没有见他。可如今形势已经明朗,这个时候澹台云亲自去见‘天刀’,‘天刀’是不会拒绝的,毕竟草原连着辽东,草原的局势变化直接关系到辽东能否入关,于情于理,‘天刀’都不会坐视澹台云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