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云峰师兄定会留手,此子战而弥坚,尚有余力,当可再接十剑以上。”离冰真人掩口笑道。
“他毕竟修行日渐,年少冒失、好大喜功,若强运真元,伤了经脉可不美。”云峰真人回口应道,指着寅字号试剑台旁论剑殿弟子那边,对俞和道:“速去行功静息。”
俞和连忙点头称是,双手将那离冰真人的飞剑奉还,朝五位真人一一执礼拜谢,转身跃下剑气凌云台,到论剑殿弟子们身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这阵法所含五行生化的道理,好生回思揣摩,莫要错过了机缘!”一道袅袅的传音随风飘来,传到俞和耳边,是云峰真人的声音。
俞和一凛,也不管周围嘈杂,默诵《清净坐忘素心文》,聚灵台祖窍神光下照,存视内腑,大吃一惊。
体内五行皮筋骨脉肉和肺肝肾心脾此时有五色光华绽放如莲,护体四方四灵虚影栩栩如生,这一场试剑下来,竟仿佛抵得吐纳半月之功。且内五行各有生化推衍,运转不息。
俞和这才知妙处,心中暗省,难怪云峰真人嘱自己速速行功调息。
其实五行剑阵一起,五位真人各出神通聚五行道力御剑,自会在周遭充塞五行之气。俞和消耗真元斗剑,他气息悠长,远远超过寻常修士,吐纳补气之时,自会吸入不可计量的五行之气。这剑阵所引的五行之气,攻杀之意极盛,一般修士纳入肉身,不仅无益内五行,如不及时驱散,还会损及肺肝肾心脾。可俞和身纳先天五方五行元炁,有四灵真形护体,厚土镇压,这些神通所引来的五行之气,不仅无伤,反倒是大补益。这一点云峰真人原本不知,嘱他速速行功,本意是让他调理内五行,吐出纳入经络丹田的五行之气,以免伤了脏腑,可俞和这一调息,竟发觉修为更深,难怪离冰真人说他战而弥坚。
这边俞和运功,默默参悟五行衍化之法,收纳五行元气洗炼脏腑不提,那边中央剑气凌云台上的宿老们,却是议论纷纷,大赞俞和天资绝伦。
自俞和下台之后,宗华真人的目光便一直盯着俞和,他也担心俞和留下暗伤,可神念遥望之下,见俞和气脉悠长之极,一吸便如长鲸吸水似的,吞入天地元气,一呼便是丈许浊气吐出,周身云气蒸蒸,隐有异象纷呈。
“这倒像是四灵护体之相,此子将来成就难料。”宗华真人抚胸而笑。
“宗华道友,贵门人才济济,可喜可贺。”李寅知拱手贺道。
“乃是云峰师弟调教的好。”
云峰真人也一直看着俞和,闻言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俞和此子修剑炼气,我倒是指点的不多,他大都是自看经书,偶有疑惑难明,才会来问。这一年来,总共也只是问过我十数个问题罢了。那元神御剑术,大小内五行炼法等等诸般,都是他不知怎么的自行学成的,实在诧异。”
“我听说有少年弟子每日在东峰竹林练剑,有时甚至舞剑不眠不休,想来就是这俞和了,不落前人窠臼,不依外法之助,只随自然而演进,此为道法自然,是大道之途。”其他门派宿老也来附和道。
“此子道行进益虽快,可心境还迷蒙,愿师兄多与他些事务去办,打熬本心。”云峰真人对宗华真人说道。
宗华真人点点头:“自当如此。”
李寅知思量了一会,忽然说道:“宗华道友,十日后那件事,我看或可遣俞和一行。”
“寅知道友说的是那牡山坳地穴藏尸之事?”宗华真人问道。
“正是那事,日前道友你说贵门中刚巧无合适人选,如今我看这俞和可去试试。”
“云峰师弟意下如何?”
云峰真人闻言,也不做声,双目微阖,运指起卦象算了一会,方回道:“吉凶难料。”
李寅知笑道:“云峰师弟多虑了,此行有左近两个门派共三位弟子同去,又有扬州供奉真人照应,自当无虞。”
“云峰师弟,你方才还说要多多历练俞和,现在有了机会,怎的又瞻前顾后,若没些风浪,哪里来的磨砺!”宗华真人摆摆手,“七日后你同俞和说一下,安排他牡山坳一行吧。”
“遵师兄法旨。”云峰真人听宗华真人这么说,也觉得颇有道理,若俞和有问道大机缘,自然逢凶化吉,若无那机缘,护在门中也是徒劳。
俞和调息了足有一顿饭功夫,这才觉得脏腑神光内蕴,丹田中真元充盈,睁眼一看,见周围试剑台上依旧热闹非凡,身边大师姐莫子慧等人,都神情异样的看着他,四师兄方宁对俞和竖起大拇指,晃了一下。
“小师弟,这下你是大大的露脸了。”
俞和不好意思的抓抓下颌,逃开旁人目光,去看别的试剑台。
酉时试剑结束,弟子们一齐诵经鸣钟之后,便是门内祭酒大宴。清微殿外坪上,摆开了几十张圆桌,弟子们按各自所属的殿院落座。不多时,有外门弟子便将菜肴便如流水般端上桌来。
大抵是精致的素菜,但也不忌荤腥,素菜清淡,更合口味而已。
还有山中自酿的水酒,一坛一坛的,排在桌边。
许多弟子都是远行回山,许久不见门中师兄弟,聚在一起自是觥筹交错。一场晚宴吃得很是喧闹,春分祭酒是门中每年难得的节庆盛事,所以大家饮起酒来既不拘束,也不会偷偷运功醒酒,人人但求一醉尽兴。即便那些平日里持重的长辈宿老,也都喝的酣畅,放声长笑。
这种场合,若还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势自持,反倒会显得格格不入,惹人指点。
那边南启掌院被太一院的十几个弟子拉住轮番敬酒,南启真人本就豪气干云,又将太一院的每个弟子都视作嫡亲子孙一般,自然是酒到杯干,可边上有弟子竟抱着好几坛子酒守候,青花大酒碗总也不空。几十海碗灌下,直喝得南启真人满面酡红,最后酩酊大醉,靠在椅子上兀自大笑不止。
俞和入门时间太短,倒不认得多少人,论剑殿的众弟子都不好酒,只是浅浅的喝了一点。倒是那熊山壮忽地钻了出来,将满满一海碗酒塞进俞和手里。
“俞和师弟,你的剑术咱老熊是服了的,有能耐,是条汉子!这英雄岂能无酒?来来,可敢与我连饮三大碗?”
俞和端起酒碗,对熊山壮一笑:“有何不敢?师弟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就将整碗酒喝得涓滴不剩,对面熊山壮也不迟疑,长开大口,那碗朝喉咙里只一倒,那酒咕咚一声,就落入腹中。
一碗喝下,胆气更生。二师兄易欢抱着酒坛子过来,笑嘻嘻的又给两人满上,俞和和熊山壮也不多言,顷刻间就豪迈对饮了三大碗。
“好酒量!”熊山壮抹了一把嘴边的残酒,把右手拇指竖起,捶着俞和的胸口,“俞师弟,你且随我来,我们去找掌教真人饮酒,今晚定要灌他五大碗方休!”
说罢伸臂圈住俞和的肩头,就揽着俞和朝主桌走去,几个好事的太一殿弟子,竟抬着酒坛跟上。
下午一场试剑,门中宿老们都记得了俞和,见他来敬酒,无不大笑举杯。话说最后俞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依稀记得跟每位宿老们都敬了一碗,宗华真人和云峰真人还同他对饮了好几次。
最后喝得俞和天旋地转,也迈不动步子,就在主桌边上寻了块长条青石,呆坐抱头不语。
一场晚宴直到亥时,弟子们才渐渐散去,不知多少人饮得大醉,被人驾着离开。
“宗华师兄,何不去那处尽兴?”纯阳院掌院镇国真人忽然走过来,揽着宗华真人与云峰真人的肩头窃窃私语。
“正有此意!”宗华真人笑道。
当下一阵交头接耳,有好几个人离桌而起,随着宗华真人和镇国真人朝清微殿后院去。俞和迷迷糊糊的看见云峰真人走过,以为酒宴既散,云峰真人定是回藏经院或后山东峰去,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远远跟上。
到了清微殿后院,忽地云峰真人他们几个纷纷御剑而起,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俞和愣愣的看着一道又一道剑光破空而去,正要呼喊云峰真人,却被刚巧被宗华真人看见。
“俞和?”
俞和转头见是宗华真人,连忙胡乱做了个揖。
“也罢,你跟我同去,再饮几杯!”宗华真人见俞和那一副手脚都不听使唤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挥手一道气劲裹住俞和,纵剑光起,呼啸而去。
俞和混混沌沌的,只听耳畔风声烈烈,也不知道朝什么方向去了多远,最后宗华真人按落剑光,眼前是一大片华美的楼阁殿宇,红漆大门琉璃瓦,门外悬着一排红玉风灯。
门口站满了罗霄剑门的诸人,鉴锋掌教和云峰真人也在其中。
“怎地这小子也来了?”云峰真人忽看见俞和竟跟在宗华真人后面,不禁诧异。
“年轻人,多听多看多经历,都是炼心,有何不可。”宗华真人一笑,上前拍门。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内脚步声传来,这红漆大门袅袅的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朝外看了看,这才推门出来。
走出来的竟是个宫装的美妇,头上云髻高挽,插着流光四溢的九翎凤钗,手腕上的环佩叮当作响,一张脸描得眉目如画,周身异香袭人,见了宗华真人,嫣然一笑,嗔道:“却是宗华师兄、镇国师兄当面,这深更半夜到我琼花宫叫门,忒地唐突。”
宗华真人哈哈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塞进这美妇手中,“今日来此,自是要带我诸位师兄师弟一睹琼华宫大自在霓裳元魔舞的妙处,还有那三阳醉的美酒,可莫要吝惜了。”
那美妇将手中玉匣一启,顿时宝光四射,照得她笑颜如花,轻轻阖上玉匣,仔细收入袖中,这才回身将红漆大门推开,对宗华真人道:“贵客登门,我琼华宫自会尽心款待。”
门内站着两行身着霓裳锦披的女子,个个身形窈窕,手里端着红玉灯盏,有靡靡灵光烟霞缭绕,见众人迈步走入,一齐屈膝万福。
俞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整个人呆了呆,连酒劲也都退散了不少。他嘴巴几乎合不拢来,只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些女子,惹来阵阵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