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和南启真人的两道剑光一起,围坐在寅字号剑台边的论剑殿众弟子,顿时全都瞪圆了眼睛。<>且不说剑势如何,只论真元之雄浑,俞和的这一剑,只怕便是那些有十数年吐纳功夫的师兄们,也是望尘莫及。
这才入门修行一年时间,怎的就有了如此成就?
两道剑光狠狠一撞,俞和双肩微晃,面上没什么表情,南启真人却是退了半步。
“好小子,用了几成真元?”南启真人伸手摄回飞剑,笑问俞和。
“回禀南启掌院,堪堪五成的样子。”俞和也召回自己的飞剑,化成绕体剑光,恭声应道。
“什么?”
“胡说!”
台下有好几声惊呼传来,都强压低了声音,登时惹来一片窃窃私语。
南启真人深深的看了俞和一眼,叹气道:“长江后浪催前浪,我老人家是不及你们了。”
说罢对俞和招招手,“我老头儿气弱体虚,拼气力自是不及你年轻人,过个几招试试?”
闻言连忙点头,引剑作了一个守势。虽然第一剑双交,俞和虽看似占了上风,可他心雪亮,对面南启真人是何等修为,一身真元如渊似海,方才一剑只怕连半成功力都没运上,全是在迁就自己。
“小心了!”南启真人伸指一点,身旁的飞剑一振,倏然消失不见。
俞和心中一凛,连忙聚神念照虚空。可念方动,却已然迟了,眼角余光猛然窥见左臂外二尺忽有剑光一闪,俞和浑身发冷,全凭下意识的运剑一挡。“叮”的一声,那剑光一触俞和的飞剑就又隐没。
“虚招!”俞和心念一动,知道下面必是雷霆一击。只见他把心一横,也不去猜南启真人的剑光路数,张口一道真元喷到自己剑上,顿时激起一声清越的剑鸣,剑光再涨,足有丈五,俞和双手指诀齐挥,那飞剑在空中纵横飞斩,化成一道剑网。
俞和这招以拙破巧倒是奏效,在他左耳侧一尺,又剑光闪出,刚巧与剑网擦过,发出“噌”的一声。俞和寒毛倒竖,把头一低,猫腰疾步,朝南启真人就冲了过去。
“有些胆识!”南启真人再赞,飞剑转回,翻手间洒出百重剑影,如山间急雨一般朝俞和笼罩而下。
这下俞和有点手忙脚乱,他急匆匆的把飞剑舞成了一盘丈许剑轮,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剑击声连绵不绝。
可那南启真人一式剑出,何止百击?
当下裂帛声连响,俞和道褂的袖口、襟摆上有七八道剑痕,碎布片飞散。他心知南启真人必有留手,不然剑气一发,早就是皮开肉绽,筋骨割裂。
顶着剑雨,俞和依旧一步步的靠近,虽然身上的道褂又多了三处剑痕,可终于到了南启真人身前五尺。
俞和脚下猛一错步,堪堪绕过了剑势,剑诀引动,笔直的朝南启真人左肩刺去。
南启真人早就料到俞和近身过来的用意,便故意在左肩处卖了个破绽,见俞和果然运剑来刺,微微一笑。略沉左肩,转右腕,剑势一敛,漫天剑影凝为一剑,轻轻巧巧的抹过俞和的剑光,将俞和的一剑带得刺向空处,这才转过剑身,用剑脊在俞和右肩、右臂、右腰、右跨连拍四下。
俞和登时右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心知若是真个生死斗剑,自己早就分尸数片。于是连忙抬手告饶:“南启掌院,弟子输了!”
“你叫俞和?才修剑一年?”
俞和点点头。
“人各有机缘,你这身真元炼得煞是雄厚,我太一院十九代弟子无一人能及你,便是十八代弟子与你拼斗气力,也未必可胜。只是你操剑心气未稳,剑势涣散,这才被我胜了一招。把话说来,也委实难得!”南启真人点头捻须,眯眼看着俞和,口中毫不吝惜赞许之辞。
俞和脸一红,连忙拱手:“南启掌院谬赞了。”
“师祖,你把这位师弟夸得如此玄乎,我可是手痒得很!来来来,俞和师弟是吧,你我试上几剑!”
话音方落,一道壮实敦硕的身影跃上剑台,这人正圆脸,眉眼且笑,口阔,手腿都粗短,一身气势沉凝如山,细眼中有丝丝冷光逸散。
俞和认得此人,乃是太一院的十八代次座弟子熊山壮。
南启真人转头一看,也没说什么,只是朝俞和颔首一笑,便跳下台去。他倒未就此离去,而是站在下面看着剑台上的两人。
“小师弟,某家也不与你客套,走上几式再聊!”
这熊山壮嘿嘿一笑,手中飞剑抛起,竟凭空化作六道剑光,合着呜呜的风声,朝俞和胸腹绞杀而来。俞和横剑去拦,六道剑光纷飞,熊山壮剑指连点,转而分袭俞和身前后背六处空门。
叮当的几次交剑后,俞和心中泰定,与熊山壮斗剑比面对南启真人要轻松了许多。南启真人虽未全力运剑,可他剑光凝实如刚,剑意宏大深远,法度森严,令人气势上处处受制,剑意不战而怯,一身剑术无法施展随心。而熊山壮一手六壬分光御剑术虽精绝,但真元深厚倒未必及得上俞和,俞和依旧是以拙破巧,一力降十会的法子,一道丈许长的剑光往来纵横,熊山壮须避他锋芒,被搅得飞剑漫空乱窜,剑势难续。
五招一过,熊山壮自不敢再全力攻剑;十招一过,六道剑光合为三道,俞和防守之余,还能偶尔攻出一剑,二十招一过,三道剑光只剩了一道,倒是熊山壮落了个守势,那边俞和越斗越是自如,心中杂念渐消,倒是好像回到东峰竹林自练剑似的,剑势开阖延绵不绝,剑光舞得好似一轮明月,缓缓朝熊山壮镇压下来。
熊山壮勉强撑到三十招,额头见汗,忽地将飞剑朝地上一插,就坐到剑台上,挥手大呼道:“师弟罢手,我是斗你不赢了,你若还有力气,来我太一院申字号试剑台,自有十几位师弟陪你尽兴就是!”
俞和剑诀一收,长剑回鞘,笑着拱手道:“师兄承让了,师弟我是万万不敢去你们那边的。”
熊山壮还要说话,可南启真人身形一闪,上了试剑台,探手拎起熊山壮的后领,将他直接扔下了台去,口中笑骂道:“你这莽子,自家人比剑,便是输了一招又有什么?不去好生参详,就知道卖弄口舌,招惹事端。”
挥出袖子卷起熊山壮的飞剑,南启真人飘然而去。俞和朝他背影一拱手,自也跳下寅字号试剑台。
五位论剑殿的弟子仿佛不认识俞和一般的,愣愣的看着他。俞和被他们异样的眼神刺得脸颊发烫,伸手挠挠头皮,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咧嘴讪笑。
过了半晌,大师姐莫子慧忽然正色对俞和说道:“小师弟,你可去中央剑台试试,以你这般天资和修为,大可在宿老们面前一展身手。我们藏经院的弟子,人人都只懂研修剑经,无人擅长斗剑之事,既然太一院的熊师兄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代我们藏经院去中央剑台一试,展我们藏经院弟子的威仪,讨个好彩头。”
俞和听了,心中一动。举目望去,纯阳院和太一院的弟子们都已经从中央剑台上败走,那边宿老们依旧谈笑风生。
心中翻腾了好一会儿,俞和才点点头,笑道:“好,我就去中央剑台试试!”
说罢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褂,举步朝中央剑气凌云台走去。
俞和才走到台下,云峰真人已经看见了他,笑着招手道:“俞和,你可是来试剑?”
“回师尊,正要一试。”
云峰真人大笑,起身亲引俞和上台,指着掌教鉴锋真人道:“自然须得首邀掌教鉴锋真人。”
俞和不懂,自然听从师命,便对着居中而坐的罗霄掌教鉴锋真人一揖到地,“藏经院末进弟子俞和,愿掌教真人指点。”
那边鉴锋真人迟疑了一下,可紧挨着他左手坐的宗华真人一推他肩膀,笑着道:“来来,俞和先与鉴锋掌教试试剑,我接着便来凑个热闹。”
鉴锋真人笑了笑,执剑站起,站在十五丈外,招手对俞和道:“进招来吧。”
俞和神色一肃,先摆了个弟子向师长演剑求教的起手式,然后提气御剑,朝鉴锋真人挥去。这次他不敢再用五成力,而是将七成真元注入了长剑,已臻至这口长剑能纳真元的极致,剑光骤然迸射,足足有二丈来长,剑啸做雷音龙吟。
鉴锋真人观这剑光破空斩来,心中一惊,之前全没料想到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弟子,竟然能挥出如此气势滂沱的一剑来。
可鉴锋真人毕竟是成名的剑道大家,心中虽然惊奇,可嘴角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手中剑诀一点,飞剑振空,分化出两道剑光来,先一道同俞和的剑光相斩,既阻了一阻剑势,又将俞和剑光真气击散了大半,另一道剑光施了个剑九法中的“挑”法,引住俞和的剑光,挑起到半空。结果这一挑委实秒到巅毫,俞和的飞剑一时间竟收势不住,打着旋儿冲天飞起了几十丈高,俞和大窘,连忙聚气摄回。
“此子甚佳!宗华师弟,合该到你同他一试。”鉴锋真人大袖一甩,飞剑归鞘,乘着剑光交击爆起的罡风,飘身而退,盘膝坐下,朝宗华真人眨眨眼睛。
宗华真人大笑而起,飞剑出鞘,一道剑光犹如开天巨斧,夹着道道赤金色的乾阳雷火,朝俞和轰然直斩过去。
此剑一出,周围众剑门宿老皆惊。方才俞和那一剑的确惊艳,但毕竟只是个少年,面对鉴锋掌门,只怕是为了自我表现,聚起浑身真元倾力一击,此时必定气息不继,恐怕再难挡宗华真人如此刚猛的一剑。虽然宗华真人剑道精深,但他剑意雄霸,若是一个收势不及,只怕伤到这后辈弟子,此事便不美,而且会惹得失了宿老颜面。
可云峰真人脸上反而有笑意,那边俞和也不见惊乱。
少年剑修眼中有青玉色的光华暗转,手中长剑划过玄奥的轨迹。俞和吐气开声,一道气势更胜第一剑的弥天剑气,隐隐流转着五色霞光,毫不畏惧的朝宗华真人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