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嬷嬷往她身后塞了个织锦描花绯纹软垫,让她的身背靠起来更舒服些。“这事老太太要是不松口,大老爷再有心,一个孝字压在头顶,也是不敢出阁的。”
苏瑜了解,腹中的孩子又调皮的动了动,她换了个姿势歪在椅子上,气息有些喘。
“姑娘若是要插手,就只有下旨赐婚一途,可大老爷如今毕竟是国丈之尊,姑娘和陛下地位上尊崇,但辈份上始终落下乘,自古就没有做女婿女儿的给老子赐婚的先例。”
苏瑜想了想,决定出宫回趟苏府。
彼时艳阳高照,晒得万物都焉焉的,苏瑜歪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车室的角落里搁着一坨冰,不然这窄窄的车室还不得热得跟个火炉?此次是袁嬷嬷和蝶依跟出宫来的,采玉自从与彭家哥儿的事了了之后就不怎么爱出宫了。
一行人悄悄回的苏府,如今府里陈氏当半个家,苏瑜知道肯定避不了多久满府就会知道她回来了。
苏瑜已经七个月的身孕,动辙就会劳累,对于她这回出宫,袁嬷嬷实是不赞同的,但又关乎着苏家大老爷,她才没稍加阻止。找了个空置的闲苑,苏瑜歪在榻上歇歇。
苏宗耀已经在屋外候着了,等到苏瑜歇得差不多了,才让苏宗耀进来。
父女俩没客套,苏宗耀还是守着为人臣子的规矩坐在下首。
首先,苏瑜问出第一个问题,“先不提祖母不答应这门亲事之事,阿爹,之前梅老太太可是说过杨夫人对于与苏家结亲是拒绝的,怎的又愿意了?”
苏宗耀面色有些难堪,和自己姑娘谈论这些,合该他脸皮再厚也受不住心里的别扭,“她的确是拒绝的,但有一次我在城外碰到她,彼时她正发着高烧,又时适逢大雨马车深陷石坑,是我救了她。”
这么说来,是天公作美,阿爹英雄救美,最后是美人愿意以身相许了?
苏瑜了然颌首,喝了一口蝶依递上来的温茶,随即将话题扯回到这宅子里,“祖母不答应的原由我已听蝶依说过了,若祖母一直咬着牙不松口,阿爹作何打算?”
苏宗耀闻声,先前脸上的不自在瞬间泄气,眉宇间添了同分颓然,“我这辈子不论娶谁,你祖母都没真心愿意过,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奇怪。我碍于孝道,实在争不过,也只得作罢,就恐辜负杨姑娘,惹她伤感罢了。”
说起来当初他娶她阿娘时,祖母嫌弃孙家商户的出身不愿意结亲,是阿爹执意要娶,孙家又添了那么些嫁妆才让老太太闭嘴。第二次娶何氏,是因为长房没有儿子,老太太就想给大房娶个会生儿子的女人,至于是谁,父亲中不中意,这些都不在老太太的考虑之列。
如此一来,这两次亲事,父亲心中都是有遗憾的。
“也不用如此沮丧,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苏宗耀抬头看着苏瑜,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实在是这种事和自己姑娘商谈起来,真的很是别扭。
好在这别扭没让苏宗耀继续难受多久,蝶依就撩帘进来,福身道“老太太和二房的太太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苏瑜歪着没动。
苏宗耀脸色却不大好,他起身道“也不知你祖母会和你说些什么,我还是先避避吧。”
苏瑜也正有此意。
苏宗耀从另一个门离开,苏瑜示意蝶依将徐氏婆媳请进来。
现在的苏府诚如苏瑜所料想那般,已经几乎都在陈氏手里了,苏盼有心争争,但陈氏是长辈,又有老太太的嘱咐,苏盼争不过。再者何氏过逝的三年之期就要到了,陈氏说老太太已经在为她物色合适的人家,等到孝期一满,她肯定是不能再留的了。所以,陈氏给苏盼搜罗来很多好料子,意思是让她赶紧给自己绣嫁衣和盖头,苏盼就更腾不出闲心来管旁的了。
自打大房老爷决定要娶亲开始,她就让心腹关注着大房的一举一动,门房那里自然也是有眼睛的。所以,苏瑜一行人虽然悄没声的进府,但没到半盏茶功夫,她就得到消息。赶紧跑到松龄院去禀报老太太,撺掇她一起去大房。
她是这样说的,“皇后娘娘这会子出宫来,肯定是阿娘您不答应大老爷的亲事,大老爷没法子就捅到天上去了。你也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孝顺的,万一她听了大老爷的诉求,一时心软放两个祸害进府,届时那对母子还依仗着皇后娘娘撑腰,岂不是更不会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徐老夫人哪里听得了这话?她在老家是苏家的祖宗,到了京城,是苏家的大祖宗,能容忍谁越过她去?当即就让康妈妈寻了拐杖着,一边搭着陈氏的手往大房来了。
一路上陈氏还不停的给徐老夫人晓以利害,只听得徐老夫人眉头就没疏展过,她是真担心苏宗耀会赶在她前头说些不该说的话,然后她又像上次一样错过了与皇后娘娘会面,这不是白白成全了那祸害母子进门?
幸好,迈进门槛时并未发现苏宗耀的身影,她心中的大石方缓缓放下。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陈氏扶着徐老夫人一起欲跪下行礼。
苏瑜赶紧让袁嬷嬷将徐老夫人扶住,一边说道“祖母快快免礼,请坐吧。蝶依,奉茶。”
“谢娘娘。”徐老夫人现在最爱和这个孙女亲近,看着她,就像看到自己置身的福窝长什么样子。“上次孙家亲家太太的祭日,娘娘回来坐了坐便走了。那日我正身子不大爽利,才没到孙家去祭拜,也是想和娘娘说说话的,结果娘娘来得快走得也快,就那生硬生生的错过了。”
在步入主题前徐老夫人扯什么闲话不好,非得拿孙家老太太来作开场白,苏瑜心头不喜,面上却不显,只道“外祖母待我不薄,那些年我本该在外流浪,幸得外祖母收留,才没让我露宿街头。若这世间有能续命的良方,我是怎么也要给她老人弄来的,可惜天命如此,纵然我身居高位也不可得。也只能在她祭日这日多陪伴她,尽尽哀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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