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瑶,放心去吧。记住,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一年内不要跟京里联系。”我再三叮嘱着她。
“小雪姐姐……”惜瑶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无尘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回到房里,关上柜门,云书雁穿着惜瑶的衣服等得正着急。见到我回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嘘!”我向她轻轻摇了摇手,拉了她一起坐到床上,压低了声音轻笑:“不错,居然知道要易容,看到无相,可把我给急死了,就怕你被人识破。”
“独自在外生活了那么久,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不懂世情的尚书千金?”云书雁哂然一笑,笑容里带了无限的沧桑与凄然。
“好了,别多说了,你洗去这些东西,穿上我的衣服睡吧。”我低叹一声,伸手脱去衣服,丢给她,再一件件穿上惜瑶的嫁衣,和衣躺到了床上。
“你,真的要代她嫁到大秦去?不后悔?”云书雁的声音在暗夜里,静静地在耳边响起,象一记惊雷悄然地撞击着我的心脏。
后悔?事到如今,恐怕后悔也没用了吧?除了勇往直前,我想不出还有更好的选择。
“书雁,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淡淡地转的话题:“你进了王府,一定要在两个月之后把我房中的那只鸟,想办法托人送到渲州分社去。”*
“昭王府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你都不稀罕,为何独独看中一只鸟?”
“身外之物,有何可恋?”我摸了摸怀里的那叠银票,嘴里淡淡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钱财于我,不过粪土而已。”
嘁!粪土?真有这么潇洒的话,我又何必揣着一堆粪土上路?
天,终于亮了。
云书雁仔细地替我挽好发髻,神情复杂,站在镜前默默地打量着我,缓缓地道:“方萌,你多保重。”
“我这人韧性好,到哪都能适应。”我微笑着回视着她:“倒是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又等了半年多才终于等到这一天,绝不会允许自己搞砸的。”云书雁秀眉一扬,目光中透着自信和坚决。
我轻轻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接着便是如意清脆的声音传来:“公主,该起身了。”
云书雁手快,急忙捞过桌上的盖头,极快地覆住我的头,这才微微压低了嗓子:“进来吧。”
伴着“吱呀”一声轻响,如意和吉祥双双走了进来,发现我已穿戴妥当,如意靠近了云书雁,声音里带着轻颤:“昭王妃,公主已经走了吗?”
“公主……”吉祥低泣了起来:“奴婢该死,居然送都没有送公主一程……”
“不许哭!”云书雁低声喝叱道:“胡说什么呢,公主不是在这里吗?再说漏了嘴,大家一块死!”
如意突然冲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低低地道:“对对对,从今天起,你就是公主了,是我如意的主子!”
“还有我,吉祥。”
我不敢说话,只用力握住眼前这两双柔软的手,忽然觉得鼻间酸涩,心中充满了感动。
“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云书雁站在一旁,低低地催促:“天大亮了,该来请了。”
如意和吉祥放开我的手,在房里忙碌了一会,把一切收拾妥当了,云书雁这才搀了我出门。
“咦,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以为你们今天会晚。”刚走到楼梯口,君怀彦含笑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这是我和云书雁第一次两个人同时站在他的面前——他,能分得出我们谁是谁吗?
“反正睡不着,索性起来。”沉默了片刻后,云书雁故做镇定地回答,声音虽然平稳,握住我的手却微微沁了些汗出来。
君怀彦依旧是淡定自如:“不是早告诉你别瞎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会顺利。”
“谢谢你,怀彦。”云书雁声音里透着些娇柔与羞涩——那正是我所缺少的。
“傻瓜!”她的话显然取悦了他,只听他满意地低低轻笑:“跟我还用得着说谢?”
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身份,听着他跟“我”的对话,在深觉怪异的同时,忽然觉得他的语气里竟含了很多我往日不曾察觉到的柔情与宠溺。
原来在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的内心里,竟也有柔软的地方——为什么,我以前竟然没有感觉到?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好想掀开盖头,去瞧一瞧君怀彦的表情——他的双眸,此刻正为了她而闪亮吧?那温柔的微笑,也不再是我的专属了吧?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小雪,时候不早,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别让端木大人久等,咱们也该回去了。”君怀彦停下脚步,淡淡地向云书雁伸出了手。
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却看到那双穿着黑色官靴的大脚往前迈了一步,云书雁的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恩,惜瑶,你多保重。”云书雁迟疑了片刻,轻轻放开我的手,缓缓地把手递到那只等候的大掌里,静静地站到了君怀彦的身边。
透过盖头,瞧见那一双亲密地交握在一起的手。
正文 再见了,君怀彦
看着那亲密地站在一起的两人。想着,就在昨天,那双手里握着的还是我的手,他的身边,站着的也是我……
我的心,忽然就揪了起来——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竟是说不出的疼……
他,终究还是没能认出我来!*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失望,伤心,茫然,痛苦,愤怒……似乎兼而有之。交织混杂着,象几千几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心。
真是没出息!只不过是牵了她的手,我却象是心口挖了一个破洞?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不是早就该预料到的吗?不是我一直在祝福着云书雁的吗?
她真的做得很好,没有愧对这一个月来我们付出的辛苦。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真的能完全取代我,抹掉我留在君怀彦心里的痕迹。
我应该为她高兴,也应该为自己庆幸,不是吗?
如果君怀彦的最终目的是登上皇位。那么象今天这样的场景,将会一次次的在眼前重复,周而复始,永无止境。长痛不如短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神情木然,努力地说服自己。
咬着牙,默默地垂着头,坚难地从他们身旁走过——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
可为什么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呼吸急促,突然变得异常地慌乱——好象即将要错过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忍不住停了下来。靚靚网-更多精彩
“惜瑶,你还有事吗?”君怀彦微微讶异,虽然带了笑,声音里却隐隐含了警告:“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还需要什么,尽管跟二哥说。”
我霍然而醒,淡然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掉转了身形。
方萌啊方萌,你到底在期盼什么呢?
所有的事情都按你的计划进行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又还需要什么?
“公主,该上车了。”吉祥和如意一左一右,挽住我的手,将我送上了那辆静静地等候在客栈外的华丽的马车。
“昭王爷,请留步。”端木良声若洪钟,志得意满:“请转告圣上,下官一定不负重托,将公主平安送达大秦国,为两国谛结一段良缘。”
“有劳端木将军,千里奔波,公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君怀彦的声音显得那么的遥远而不真实,渐渐淹没在一波又一波嘈杂的声浪里……
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一颗心在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望着窗外飞掠着倒退的树木,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离开了鹿城,飞奔在宽敞的驿道上。
我,成功了!可笑的是,这个计划,竟然是在君怀彦的协助下,才得以顺利完成。
我忍不住要去揣想——如果,他知道是他亲手把我从他身边推开,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会不会抓狂?
这,好象是我跟他相识以来第一次配合得如此默契。而且,两个人事先完全没有进行过任何沟通。
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也许,这只是再一次证明了我与他没有缘份吧?我也不必再去强求,也无需再觉得有遗憾了。
默默地靠在车窗边,往日的欢笑与泪水,那些让人又痛又快乐的回忆,忽然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望着越来越遥远的城市,置身在这群完全陌生的人群里,“离别”这个词,就那么突然而又真实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再见了,冰雪城!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再见了,君怀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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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晓行夜宿,时间悄然滑过,不知不觉已进入了早春二月,正是料峭春寒时节。白天刚下过一场小雨,路边的桃树,岸边的杨柳绽放着新绿,在雨水的浸润下,绿得象是涂了一层蜡。不知谁家的庭院中伸出一枝横生的老梅,缀了一树的粉红,随着微微的春风,放送出幽幽的冷香。
傍晚时分,淅沥的雨渐渐地停了。小小的边城没有象样的客栈,只有驿馆还勉强算得上整洁,可惜却太过狭窄——听说端木良只远远地瞧了一眼,便扭头离开了。
他找了一家姓赵的富商家安置好我,扔下五十名禁军守在周边。自己带了大队人马离去,把镇上弄了个鸡犬不宁。
虽然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天,但是,只要想起如意和吉祥在揭开盖头,发现代嫁的人居然是我时,那又惊讶又惶恐又慌乱又激动还带着迷惘的精彩绝伦的表情,我依然忍不住想笑。
夜渐渐地深了,听着大街上隐隐传来的喧哗吵闹之声,我无法入睡,披了件衣服走到庭院里独自徘徊。
扑面而来的寒风,教我激灵灵地打了个一个冷颤。
拉了拉衣襟,左右张望了一下,在院子的一角,那棵高大的槐树下,发现了一架秋千。
我走过去,默默地抚着它,心里滑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这小小的秋千啊,曾经盛载了我多少的憧憬与希望?而那些曾经在秋千架下玩耍过的孩子们,可还记得与他们共同渡过美好时光的我?
在经过了二十多天后,我的心情已从最初的忽忧忽喜,忽悲忽怒的起伏不定,慢慢地趋向平缓,直到完全平静了下来。
我想,我低估了云书雁的韧性,也高估了自己在君怀彦心里的地位——这一路的风平浪静告诉我,云书雁在王府适应良好,君怀彦跟她也相处甚欢。
再也不必担心,走在半路,逆天十八骑会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拦住我的去路。
明天,就要离开大周国的边界,进入大秦的国土了。向往的自由,正在渲河的彼岸等待着我!
正文 沾衣十八跌
可我的内心,为什么却感觉不到欢喜?
离京城越远,心里的牵挂越深。那明明不是我的家乡,可我却生出了浓浓的乡愁……
“公主,外面天寒地冻,还是进屋子暖和一下吧。”如意拿了一件猩红的大氅,悄悄地走了出来,轻轻地披在我的肩上。*
“不用了,”我微微皱了皱眉,直觉地排斥着那艳丽的色彩:“你先进去吧,我随便走走,一会就进去睡了。”
这些天来,我每天穿着的除了红色还是红色,都已经视觉疲劳了。
“公主,你是不是……想家了?”如意收起了大氅,却并没有依言离开,只偷偷地瞧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着词,试探着问我。
我懒懒地斜睨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