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像六七年不见了吧,好像又长高了点儿?我能进去坐着聊吗?”秦正带着讨好的笑,和以前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林鹤羽侧了侧身子,示意让他进来,“去楼上会议室说吧。”
楚让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条件反射的以保护的姿态把林鹤羽微微护在身后问道,“这人是谁?”
“我那个没良心的爸。”林鹤羽声音不大不小,被秦正听了个正着,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脱了鞋局促地站在门口。
楚让多少耳闻了一些当年的纠葛,顿时也没了好脸色,他拉过林鹤羽的手沉沉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会议室里,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楚让和林鹤羽都没打算开口,这人消失这么多年突然找上门来,多半是来丢麻烦来了。
秦正认得楚让,天天在娱乐新闻上的男人,风头正盛的影帝,他讪笑着套近乎,“这位就是你男朋友吧,我在网上经常看到你们俩的新闻,很配、很配……”
“你到底来干什么?”林鹤羽指尖紧紧地扣在桌面上,昨天才去看过他妈,对这人的怨恨又起来了一些,没想到这人自动送上门来。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了,果然一辈子长着呢,什么事儿都能发生。
秦正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小羽,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劈腿是我不对,但你赵阿姨那会儿怀孕了,我也没办法,都三四个月了,总不能打掉。”
劈腿?怀孕?
林鹤羽瞳孔剧烈地收缩,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问道,“赵阿姨是谁?”
“是我现在的妻子。”秦正瞪大了眼,惊觉自己好像说漏了嘴,“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吗?”
“所以当年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她离婚的?”林鹤羽的语气变得锋利起来,像刀子一样,锋利无比地向人刺去。记忆里那些片段化的争吵,好像有了详细的脉络。
他的母亲果然是太温柔了,哪怕两人已经离婚,都不愿意把这些糟心事讲给他听,就自己把这些苦难咽下去吞进肚子。
扎心的疼。
“所以你今天来干什么,炫耀你现在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林鹤羽烦闷地点了一根烟,还没吸下去就开始剧烈地咳嗽,感觉那股气几乎要压不下去。
当初那个辱骂他的校霸有一点儿没说错,他爸是搞大了人家肚子的渣男,实实在在的渣,真不冤枉。
秦正捻了捻指尖,整个人看起来低眉顺眼,“小羽,我知道当初你还在耿耿于怀我没有借钱给你的事,那会儿我已经结婚了,给前妻钱你赵阿姨怎么想?我是有苦衷的,你念在我们父子一场。现在你赵阿姨生了很严重的病,我已经花了很多钱了,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找你。”
林鹤羽还没说话,楚让就先嘲讽地笑了,“您真有意思,当初你没借钱给林妈妈治病,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现在你那小三病了,你好意思跑来找我们?怎么想的?”
“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们,实在需要花的钱太多了,我周围借了一圈,都拿不出钱来。”秦正伸手准备要去抓林鹤羽的手,被楚让一把推开,“你们现在都是名人,赚钱多,帮帮忙,行吗?”
林鹤羽抿紧了双唇,没说话,眼神寒冷地像结了冰的潭水,深不见底。
这场景多么相似,那年他也是这样苦苦哀求,说打了比赛拿了奖金就还,前后不过两个月,秦正都舍不得借。
风水轮流转,老话说得在理。
秦正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撑住桌子,“你要是还不能原谅我,我给你跪下行不行?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
“要跪你也应该去林妈妈的坟头前跪,把这些年你带给她的伤害都忏悔回来。”楚让拍了拍林鹤羽的背,示意他放松,继续说道,“你先去林妈妈坟前跪三天,忏悔够了,我们再来说钱的事儿。”
秦正的脸紧张的抽搐着,半晌才喃喃开口,“如果你们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去,我也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没什么在怕的。”
想倚老卖老的卖惨,这两人根本不接招。
“去吧,好好想想你做的缺德事儿。”林鹤羽垂眼捻灭了烟,他实在不想再跟秦正有任何的瓜葛,但这是他欠母亲的,早晚要还。
“好,在哪个墓,我现在就去。”
“你对小三真是情真意切,我都忍不住给你鼓掌。你说当初你念点旧情,林妈妈也不会……”楚让顿了顿,“南山公墓,去吧,三天,一天都不能少,我们会让管理员帮我们看着。”
秦正点了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往门外走去。
人离开了视线,林鹤羽才泄了气,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畜生。”
“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楚让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你要觉得难受,交给我处理。”
林鹤羽抬眼看了看他,沉沉地说了一声,“好。”
他信楚让,百分百的相信。
楚让动作迅速,很快就找人联系了公墓的管理员,买了一个临时摄像头安装在公墓旁边,时刻看着秦正的举动。
下午他一边打着训练赛,一边随时观察着那边的情况。后来秦正出现在镜头里,也不说话,就那样双目无神的盯着墓跪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跪就是十二个小时。
人起来的时候,一阵踉跄。
晚上他回去睡觉,第二天接着又来,仍然是一样的神情,说是真情实意的忏悔,倒是没看出来半分,就像是被抽掉了神经的机器,重复着昨天的动作。
到第三天的时候,开始下起了暴雨,楚让带着林鹤羽在傍晚去了一趟墓地,狂风骤雨,把两边的柏树晃得左右摇摆,巨大的黑伞也撑不住暴雨的拍打,噼里啪啦作响。
秦正倒是机灵,撑着伞跪在雨中,只有裤腿湿了个透,上半身还算体面,看着两人过来,他忙不迭的转了个方向,抹了把脸,“我跪了三天,你们满意了吧?”
“不满意,说是忏悔,反思过错了么?”楚让微微地掀起眼皮,提示道,“忏悔,是要一条一条念出来。”
“好,我现在说。”都到了这个份上,秦正也顾不上礼义廉耻,挨着从久远的时候开始数落自己的罪行。
“清眠,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来看你。这些年,我对不起你的事情太多了,不奢求你原谅,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勾搭上你朋友赵灵,还让她有了身孕,这事儿是她算计我,我也着了道。”
“那会儿抛弃你非要跟你闹离婚也是我不对,还分走了我们大部分的财产,让你和小羽都过得很辛苦,难为你了。”
“赵灵后面来找你麻烦的时候,打了你,我想拦着,但是你知道我的性格,老好人一个,我阻止不了她。”
“后面听说你生病,我挺着急的,小羽来找我,我也想借钱给你,但被赵灵知道了,她那脾气怎么能同意呢?”
“我真没想到你就因为差了十来万就走了,早知道,我怎么都会拿钱出来……”
………
林鹤羽越听越气,这里有的隐情十之八九都是他第一次听说,那会儿他们俩闹离婚的时候他也不过七岁,林清眠是把这些事儿全都瞒了下来。
他这会儿才明白,他妈三天两头的哭背后是多委屈。
太迟了,这道歉来得太迟了。
无法原谅,不能原谅。
天色渐渐暗下来,秦正说了快一个小时,楚让和林鹤羽就在雨里站了一个小时,雨水滂沱,每一滴都砸得人心情沉重。
楚让揽着林鹤羽开口问道,“钱,你需要多少?”
秦正眼里忽然光亮,一下子有了焦距,他没想到楚让这么容易就答应,忙不迭说道,“她需要器官移植,最近匹配到了合适的,需要的钱不少,一百万,你放心,我会努力还你们。”
“可以借,但按照市面上最高的利息计算,而且这钱不可能一次性打给你。”楚让顿了顿,四两拨千斤的说道,“毕竟我们俩才买了房子,手头也紧。”
虚虚实实,探不清真实的想法,听起来倒是很真,这话像火苗一样,一下子点燃了秦正的希望。
“那最快能多久呢,她的手术一周后就要开始了,真的很急。”秦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恨不得现在就抱着楚让的腿磕三个响头。
楚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行,那就一个星期,记得给我写欠条。”
“好,没问题,谢谢恩人,谢谢小羽,你真是找了一个好人。”秦正满脸带笑,刚想咳嗽,迅速压了回去,“我这,能起来了吗?”
“滚吧。”
秦正歪歪倒倒地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名片,“这…这是我电话,你钱准备好了就通知我。”
楚让嗯了一声,食指和中指伸出去夹住名片,挥手示意人赶紧消失。
等人迅速地逃离视野之后,林鹤羽皱了眉头问道,“你真打算把钱借给他?”
刚秦正在,他没好问,摸不清楚让的想法,但帮他,不甘心,不情愿。
楚让的眼神沉了下来,语气发冷,“你当初求他的时候那么绝望,十倍偿还都不过分。按市面上最高利息算,光利息就够他折腾,更不用说……”
顿了顿,他又淡淡地补充,“一口拒绝不是最绝望的,我们拒绝了他还会花心思去求别人,甚至高利贷。”
“绝望的是,一直给他希望,然后在最后一刻,掐灭希望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让爷,冲!
谢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