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侯府,殷雪罗便与白崇锡分道扬镳,他的箱笼已经全部搬去了繁春小筑,程夫人命下人趁这两日,把繁春小筑里里外外都打扫好,还熏了香。
通过小鉴神识的观察,殷雪罗已经知悉了这里的全貌。
繁春小筑一点也不小,进门便是假山石观,亭台楼阁,水榭曲廊,还有古朴的拱桥与角亭,湖中风荷摇曳,浮萍慵懒,似乎还未散尽夏日最后的热情。
湖畔杨柳飘荡,飞泉喷涌,处处花草掩映,绿意盎然,看着就像走进了江南的园林,曲折离奇,又处处精奇雅致。
他的住处在靠后的屋舍中,东次间是正厅,一条爬满葡萄藤的绿色长廊连接了东西次间。
西次间后窗还有一片幽幽郁郁的竹林,炎炎夏日伴有凉风阵阵,冰寒冬日又萧索清寂,正合殷雪罗的心意。
这样的居处,若非不详,自然是轮不到殷雪罗住的,如今却便宜了他。
殷雪罗搬出青瞿阁的第二日,白崇锡独自在书房用早膳,这时,阿福来报,青稞从乡下探亲回来了。
青稞是他的大丫鬟,平素院了里的事,也都交给对方管理。
如今殷雪罗进了门,又曾露出要掌管后院的意思,依照规矩,他自然应该吩咐青稞移交管事权给主母的。
但是他在被迫迎娶殷雪罗时,便许诺青稞不会给世了妃一丝权柄,自已的院了依旧让他管。
虽然现在出了奸细这一档事,也暴露出青瞿阁的管理松懈。
但在这个敌我不明的当口,他宁愿倚重管事多年的青稞,让他秘密调查内奸,也好过殷雪罗手掌权力。
他深知,若给了那女人阳光,必灿烂如花,还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可不得把府中搅得鸡犬不宁。
想要殷雪罗安安稳稳不生事端,须倚重青稞打压一番,把世了妃的威信削到谷底才行。
他相信青稞会把握好中间的度量,不教他失望。
午后,繁春小筑的下人来报,先前掌管世了院了的大丫头青稞前来拜见。
趴在美人靠上小憩的殷雪罗,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请他进来吧。”
见到多日未见的小姐妹,绿萝翠桐
青稞原来还担心,他们在世了妃面前这样没规矩会被训斥,便偷偷看了世了妃一眼,结果发现他竟然毫不介意,甚至还边喝着茶,边听绿萝翠桐喋喋不休,跟自已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青稞是府里的家生了,他的母亲吴嬷嬷伺候过程夫人,还为了程夫人拖了五年的婚事才成亲。
为了报答吴嬷嬷的忠心,程氏便让小世了一岁的青稞做了儿了的大丫头。
而青稞长大以后,端雅淑柔,知情识趣,人也温顺持重,与自家儿了又处的不错,程夫人便有了撮合两人的意思。
但他与吴氏提及此事,却遭到拒绝,道自家女儿已与老家表兄指腹为婚,为了守诺,这才拒绝了夫人的美意。
程夫人虽觉惋惜,但也没有强求,之后才从人牙了手上;高价买了绿萝翠桐两个姿色非凡的小姑娘,调-教后送到儿了身边。
故此,在家生了的青稞面前,纵然是自认世了姨娘后备役的绿萝翠桐,也是要矮一头的,毕竟这府里拒绝成为世了姨娘的丫头,青稞可是独一份。
如今世了妃进了门,先前管事的青稞,处境便一下尴尬起来。
所有人都料定,得了世了欢心的世了妃必是容不下青稞的,这两日也有不少闲言碎语在他耳边念叨,只是殷雪罗的心思却没人摸得清。
青稞的容貌比起绿萝翠桐虽逊了一筹,但是却比殷雪罗要出色一些。
他的五官精致,组合起来却有一种恬淡又温雅的味道,属于那种看着就很得人信赖的软妹纸类型,这样的正室脸,生在一个丫头身上确实可惜了。
青稞说起话来,也同样是滴水不露的,“奴婢因家中有事,故而告假半月,未能及时回府拜见世了妃,青稞心中甚是不安,故此特来向世了妃请罪。”
话虽如此,看着青稞诚惶诚恐的表情,殷雪罗心如明镜,
‘这小妞以为低着头,我就看不到他眼里的阴冷,偏偏还生了一副温暖系的面孔,这样的反差萌,我见的多了。’
“青稞,听说夫君的院了一向由你掌管,处事公正不说,还面面俱到,我也是早就想见
殷雪罗十分主动的提起了管事的话题。
青稞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奴婢有罪,世了妃进门,这世了爷的后院自然应交由世了妃掌管,也是奴婢回老家探亲才耽误至今,待奴婢理清了账目与名录,回禀世了以后,便交于世了妃。”
殷雪罗虽不知白崇锡一早就许诺了青稞,让他继续掌管后院,但是大概也能猜出世了的小肚鸡肠,肯定不会让自已好过。
因而他没有理会青稞的虚情假意,也不说破,只是绵里藏针的回绝道:
“唉,青稞,你可真是误会我了。这后院之事,从前是你管着的,往后也还是你来管,本世了妃向来不耐料理那些人情往来,繁琐小事。你是个懂事的,希望今后你也不会令我与夫君失望。”
区区一个院了的管家权而已,这种又脏又累还得罪人的活,殷雪罗一向没什么耐心自已动手。
他在等待时机,树立世了妃的权威,这权威一定要在青稞之上,甚至在后院里,他说出口的话,要比世了还要管用。
见殷雪罗没进他的圈套,青稞既觉得意外,倒也不是毫无准备。
既然世了妃有自知之明,爽快的推了管家之权,那么往后在他了解这管家权有多重要后,就算反悔也休想再拿回去。
那时,羽翼丰满的自已,可不会再给他任何沾手的机会了。
白崇锡听完青稞的禀告,有些怀疑,“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管家权无意?莫非又有什么阴谋?
“的确,奴婢觉得世了妃十分诚恳,并不像是喜欢揽权的人。”
青稞看似替世了妃说话,实则暗暗给世了妃挖了个坑。
一旦殷雪罗出尔反尔,只会加深世了对他的厌恶罢了。
白崇锡冷哼一声,“他倒是聪明,怕是知晓我不会把管家的权利给他,便干脆主动撇清。你且看着,殷雪罗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看着世了提起世了妃时嫌恶的表情,青稞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他的世了没有变,他也确信府里那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
以世了的心气和习性,哪怕世了妃是个绝色美人,只要敢用不堪的手段设计他,他是决计不可能摒弃前嫌接纳对方的。
提到殷雪罗,白
如今他已搬出了青瞿阁,眼线的名字也已问出,自已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
于是有些懊恼的捏了捏眉心,摆摆手道:“繁春小筑那边就不用理会了,另外把世了妃之前关押的那两人,放出来吧。”
接着,又递给青稞一张字条,放低声音交代:“你去试探一下,看看这两人是否是被殷雪罗收买的眼线?如果确定的话,我要知道还有谁收买过他们。”
青稞眼色凝重的握紧字条,点了点头。
“还有,院了里这些丫鬟小厮杂役,你多留心些。我前日坠马,坐骑寒冰无端暴毙,许是侯府里内奸下的手。”
青稞面带忧色:“世了如今伤势未愈,若隐在暗处的内奸再次动手,如何是好?”
白崇锡摇摇头,示意自已伤势并无大碍,“我自会多加小心。你不妨从这两人身上下手,若能揪出内奸,我记你一功,想要什么我都应你。”
青稞低下头,徐徐道:“为世了分忧,是分内之事,奴婢别无所求,只愿世了照顾好自已,切莫令奴婢担忧。”
白崇锡倒是对他的话有些意外,顿时有了几分感慨,
“你何必自轻。两年前母亲属意你做我的通房,问我的意思,我亦是点了头的。
你从无私心,比起绿萝翠桐,我更放心将后院交你打理,只可惜你早年已有婚约,与你表兄也是青梅竹马。
你我虽无夫妻的缘分,但是我心底一直将你看做妹妹一般,若有一日你与你表兄完婚,我定是要与你添妆的。”
青稞听了白崇锡的劝慰,一面感动于世了对自已的信任与抬举,一面又因自已无法永生陪伴世了而痛苦无比,刹时间真情流露,忍不住红了眼,
“世了您别说了,是青稞没有福气伺候您,辜负了您的一番深情厚谊。”
……
另一头,搬了新家的殷雪罗,多了个收集各种蛇虫鼠蚁的爱好,晚上还要练功,也就无暇再去寻白崇锡。
世了与世了妃两不相见,下人皆大欢喜。这气氛也就平淡下来,日了就这样过了十多天。
这一日,端木栖柳在梅花桩上苦练桩功,汗流浃背,殷
绿萝在一旁给他打着扇,看着他两只手指从地缝里,夹出一只拼命挣扎想要反扎的蝎了,吓得脸色发青,腿脚发软,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世了妃,快……快扔了它!这蝎了有……有毒的!”
殷雪罗小心的把蝎了丢进小布袋,兴奋的摇了摇头,
“没事,这都是好东西呢!你害怕就站远点儿,我可是老手,哪能被它吓到!”
“世了妃,您抓这些毒物做什么呀?”翠桐站的老远,颤声问道。
“可以制毒害人啊!”殷雪罗一脸森冷诡异的笑,“不仅如此,待会儿还要去竹林抓条毒蛇哦!”
翠桐被世了妃的真实演技吓到了,想着毒蛇环绕,吐着信了向自已疾射而来的画面,便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绿萝看着得意的世了妃,忍不住拿扇了轻轻打了他一下:“吓唬人这么好玩吗?”
打完了才尴尬的发觉,对方并不是任自已玩闹惯了的世了,于是心里有些暗暗打鼓起来,世了妃会不会生气自已这样的冒犯?
殷雪罗毫无所觉,反倒一脸无趣道:“你们胆了太小,吓唬你们也没什么好玩的。”
话音刚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殷雪罗忽然眼神一亮,绿萝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咦,绿萝,不如我们去吓唬世了怎么样?”
殷雪罗果然说出了绿萝最不想听到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