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葬礼(1 / 1)

奥伯伦盯着窗外,久眠于床,他的身体和灵体一并衰落,呼吸都变得疲惫起来。

而他的苏醒引起了安霍尔德府宅的动荡。许多人都在他的居室出入,他却一直看着窗外。园中的蔷薇在盛放。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他得知,家中长成的“蔷薇”却已经彻底凋零。

梵妮瞒不了他。在奥伯伦半梦半醒时,他就听到了妻子的悲泣。

几乎没有花什么时间,他便从她的口中套出了欧文的死讯。而自从得到死讯,奥伯伦便觉霜霾埋在胸口。望着窗外蔷薇,他却以为他或许许久都不会再想起展露笑容的滋味。

“欧文在坟墓中遭受了意外,神院说是古泽尔在复苏时异变,将欧文杀死了。”

梵妮是他的妻子,大多数时表现极为得体。奥伯伦一直认为如此。但现在,这位与他年少相识的气质却似乎要被压垮了。

“奥伯伦,你知道吗?我们在秘境还发现了其他的东西,欧文亡命般使用法术的痕迹,余留的魔法装置的箭头……他真是昏了头,我们得想想该怎么办。”

“但是,我能想到他生前会多么的绝望,才作出这样的事……这真是令人痛苦……”

梵妮拉着奥伯伦的手,在悲泣。

安霍尔德家族发展了十年,在外面的时候,她总能独当一面的贤妻。只有在丈夫面前,她会流露脆弱。

绝望。奥伯伦一时被这样的情绪桎梏,但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该这样。

他揽住了梵妮,把妻子护在怀里:“梵妮,也许这是欧文应受的。你不是总说世间一切是神的旨意吗?那或许神夺走欧文,有祂的原因。”

夜空中,雨突然停了。奥伯伦发现冰冷的月悬挂夜空。

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不,不,你们不能进去!”他听到了仆从阻止的声音。

但随一阵脚步声,一队身穿神院白金法师制服的人闯了进来。奥伯伦认出了他们身上的标识——一道灿烂的太阳,那是直属神院内阁的调查者。

“奥伯伦·安霍尔德,我们找到证据,你和你的家族有参与谋害德威尔家族和克拉雷家族继承人的嫌疑。请您立刻跟我们前往密会进行调查。”

……

“神佑南境,光明如雨,照耀公正。”

“神佑南境,光明如舵,指引净土。”

赞恩跪在神殿前,光明神像肃穆、端庄,他对此进行祷告。

而雕塑的铭牌前,刻着神名——“法弗·叙鲁斯”。

“叙鲁斯”,是创始神一族的姓氏,意为“光明”;

“法弗”,神之名。也是“光明”的意思,但同时也代表\"公正\"。

公正。

赞恩自上次南境战争后,对此没有深刻体会。但近来,他总算重新领略了公正。

这也是千圣城这一年来最为动荡的一段时间。

短短不到十天,克拉雷家族、德威尔家族代表的旧势力与安霍尔德家族代表的新势力进行了激烈的博弈。

11月23日,克拉雷家族以在秘境告发了安霍尔德家族企图在独立庆典、金松谷和古泽尔龙骨秘境谋害神官的罪行,密会首领凯伦·奥里下令对安霍尔德家族进行了强制性的调查和监视。

11月24日,金松谷袭击一案牵扯出了“东洼会参与血统偷渡”一案的调查,赞恩·克拉雷在内阁出示了在东洼会内部营地发现的“血统剥离”秘术书,并在后续调查中查出当时的神院叛徒鲁丁神官与安霍尔德暗线网具有潜在的联络。安霍尔德罪名上升至具有叛境的嫌疑。

11月26日,调查范围蔓延至共金会和安霍尔德名下产业,在其中,特遣部发现了账目问题,许多不明资金来自北部,并后续朝北部转移。安霍尔德名下八成资产被查封调查。

11月27日,安霍尔德企图在审判前推出替罪羊,但这次罪名实在影响过大。奥伯伦·安霍尔德被迫辞去了副首领的职位,并宣布退出密会内阁,等待调查结果。

一切还在持续的酝酿中……

……

“哈夫林,我这里想收些材料,帮我留意下。”

黑市中,莱拉进入了熟悉的店铺,朝哈夫林写下了一系列需要收购的材料。

哈夫林扫了眼,吃惊地道:“哦,那伽,你看起来是想继续冲刺阶品了。恭喜你啊。”

哈夫林这样的商人,总是眼光独到,能够从购买货物就看出一个人的状态和需求。

莱拉却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道:“唔,人总是要进步,不是吗?”

最近南境的事进展顺利。而她预测,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恢复血脉。她现在得为之后的事做准备,实力越强,自然越能防备不测。

交涉购买意愿完毕,莱拉却把目光投向了店铺的窗户外,“塔”紧闭大门。

“……不过,我这几天怎么没看到炔鹰?”

莱拉发现,自从上次她被炔鹰推出了塔,她来到黑市后,他就没再出现过。塔也一直保持关闭的状态。

而她在罗盘上询问过他,他告诉她有急事上最近不来黑市后,就不再回复。这令她隐隐地不安。

因为自她认识炔鹰起,他便不会长时间不来黑市。

“谁知道呢?”哈夫林却撇撇嘴,“不过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炔鹰。但他似乎就来了那么一趟。”

莱拉微微睁大眼睛:“什么?你看到他了?他来了?”

“唔,就来了一趟……”

哈夫林忽然压低声音,在莱拉耳边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急急忙忙地收了很多药材。动静挺大,几乎全黑市范围内收购,所以我都知道了。”

“而我感觉,他似乎把现有的稀有药材都收了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搞什么药学研究呢……”

哈夫林嘀咕,“但收了这么一批后,他人就不见了。”

莱拉却陡然愣住了。

“……什么?你说他现在就收了一批药?”

她的脸蒙在黑雾下,眼神却陡然动摇。

因为莱拉,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事。关于炔鹰。

大概两年后,炔鹰突然在黑市失踪。而那时,他也是倏然急急忙忙地收了一大批各属性的药材,就离开了,而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哈夫林告诉她炔鹰大概死于了刚爆发的南境战争。

莱拉突然感到指尖发凉。

……怎么现在,炔鹰怎么又突然收了这么一大批药材?这明明应该是两年后的事。

在之前,她没听说过他会有这样的动静。

莱拉暗暗抿了抿唇,但发现哈夫林和她一样茫然后,她说:“谢谢你的告知了,哈夫林。我先走了。”

“如果炔鹰之后有出现,请告诉我。”

虽然和炔鹰现实中并不相识,但好歹认识了这么久,也一起经历过生死战。如果可以,下次见面,她或许会打听下他的状况,并进行适当的提点,也许可以让他避过可能的噩运。

当然,他不愿意说,那也没办法,她作为朋友也算仁至义尽了。

莱拉转身离开。她打算之后再找机会联系炔鹰。

……

11月末,入冬之际,千圣城飘着淡雪。

这是动荡的时刻,但欧文·安霍尔德的葬礼依旧如期举行。而令人吃惊的是,安霍尔德家族依旧选择高调的方式去行埋葬之礼。万人瞩目下,欧文的精金棺被送入了千圣城中央的神殿。

“没想到啊,安霍尔德会叛境,你们相信吗?……不过,这次调查似乎并没有影响安霍尔德的势力,饶是他们失去的继承人似乎犯了罪,他依旧被允许葬在神殿旁的玫瑰园。”

“唔,你懂什么,安霍尔德这次栽了。时机不好,奥伯伦上次在地界受了伤,似乎令他的实力受到了永久的重创,正好遇到这种事,他们根本应付不过来。知道吗?奥伯伦副首领今天都没有被允许来葬礼,依旧在进行调查。”

“什么?永久性创伤?但‘奥伯伦副首领’是南境第一神术师,难道现在快易主了么……”

莱拉披着墨绿的斗篷,内里镶嵌的绒毛轻轻蹭着她的脸,她的脸与雪一样冰冷。

她在人群后观望,听到了千圣城市民的议论。

而随着风声呼啸,神殿中葬礼的悼词被传了出来。

“神佑欧文·安霍尔德在神国安详。”

“神佑安霍尔德·在神国保持善良和初心。”

莱拉险些冷笑出声,却克制住了。她与南境人民一同作出对安霍尔德的茫然、猜忌和对光明神的敬畏。

而不久后,风吹散了悼词。

梵妮·安霍尔德从神殿中出来了。最近奥伯伦被监视软禁,这个家族中的大事都由她处理。

而随她出来的,还有堆满了“赐福之花”的花车。她的影子落在雪堆上,市民们的议论声却渐渐小了。

因为梵妮·安霍尔德,这位现在保守争议的家族的主母,在千圣城平民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在她家族最富有的时候,她从不歧视弱者,她好善乐施,被她组织接济过的家庭不计其数;

而在最严峻的灾难发生时,她会深入弱者的阶层,为他们提供资源,也亲自用精神疏导令他们走出噩梦。

她是千圣城中德高望重的存在。哪怕现在遭遇了现在的传闻,大多数人却无法把刻薄的言语投注到她的身上。

“欧文或许犯了罪。”梵妮·安霍尔德望向天空,双手合十,目光怜悯,“今天,我就来问他赎罪。”

“赐福之花”,经过圣洗,灵力四溢,平民需要,光明圣徒也最喜爱。

梵妮沿着路朝前走,一路发放鲜花。

但莱拉盯着她,却张了张口,没有出声。梵妮,这个女人,的确是个真正值得尊敬的存在;她和她丈夫的家族似乎格格不入,有时令她想起她的祖母佩妮洛普。

虽然力量并不强大,但拥有一股任性。

而她们前世的纠葛,似乎就是一场噩梦一般的纠缠。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却发现梵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

“这位小姐,我似乎在神院见过你。”梵妮的金眸始终蒙上了一层朦胧、忧伤的雾气,她将一朵盛开的花朵递到了莱拉,“但谢谢你,愿意来这里一齐送别欧文。”

那是朵金色的蔷薇,莱拉看到鲜花盛开,而花杆上的尖刺已几乎被提前拔去,是朵美丽无瑕的花朵。

“……请节哀,安霍尔德夫人。”没有犹豫多久,她抬眸,露出了同样经历共情的哀伤、怜悯神情,接过了花朵。

梵妮走了。

莱拉盯着她的背影,默默地转身了。该看的都看了,她打算离开。

但下一刻,她的指尖突然传来了剧痛。

莱拉低头,发现那金色蔷薇的背后,竟然还藏着一颗茎刺。而其这看似不起眼,却割裂了她的食指,其上漫出了汨汨血液,染红了半朵花。

嗡。莱拉的脑袋发出了一声嗡颤。她愣住了。

因为她已经不记得,她上次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受伤,是什么时候了。

而下一刻,嗡嗡嗡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她耳边响起了耳鸣。

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压制性突然朝她的大脑袭来,几乎冲垮了她那一瞬间的理智。

而她的大脑仿佛下一刻就要炸掉。

“归者无路……”

“归者无途……”

辨不清说话者性别、来路的诡异呓语在她的脑中冲撞。

“相信他,相信他!”

而这一切却被一道女声取而代之,那女声莫名的熟悉,却恍若走到了绝境,透着疯狂与绝望。

呓语填满了她的脑袋,她仿佛疯了。但下一刻,一切却转瞬即逝,只有一股残留的剧烈疼痛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这诡异的经历令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攀上莱拉的心,她呆呆地立在原地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朝后踉跄了一步,却险些就要跌倒。

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出,牢牢扶住了她。

莱拉这才如梦初醒,恍若从噩梦中脱离。

她回头,却愕然地道:“是你?”

白雪皑皑的地面上,雷恩斯正坐在她身后。他依旧用着轮椅上,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攀着轮椅,却气喘吁吁,额头上冷汗淋漓。

似乎现在的动作让他疲惫极了。

“该我问吧?……你怎么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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