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1 / 1)

六月十二,婚礼如期而至。

由于是异乡客,父母长辈远在千里之外,便省去了迎亲和送嫁前的部分环节。时间充裕,颜珞笙不紧不慢地梳洗打扮,在一群未婚姑娘的簇拥下来到厅堂。

居中坐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颜珞笙在她们面前跪坐,听罢教导,两个刚出嫁不久的年轻女子上前,为她盘起长发、穿好嫁衣,逐个戴齐配饰。

黄昏时分,迎亲的队伍抵达,姑娘们拦在外面,一通热闹,才予以放行。

颜珞笙以客人的身份给连槿父母敬酒,谢过他们这些天的收留与款待,连槿扶她下楼,行李早已打包妥当,颜玖竹和纪荣作为新娘亲属,将会护送她至新居。

按照青奚的习俗,新娘无需遮脸,颜珞笙一出门,立刻引发此起彼伏的惊叹。

人尽皆知纪姑娘美貌无双,平日不施粉黛,就已是浑然天成的绝色,如今妆容精致、华服在身,竟有种灼目的明艳,霎时间,仿佛周遭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姜义恒看着她走来。

发间银饰如千堆雪,摇落细碎光华,红衣似火,袖口和裙摆上繁花盛开、蝴蝶振翅栩栩如生。但与她本身相比,这些精致华美的衣饰也只能沦为锦上添花的陪衬。

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她身着嫁衣的模样,然而经年隔世的梦境一朝成真,才知想象竟不及现实的万之一二。

心中似是有什么轻轻一动,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开来,盈满整个胸腔。

他向她伸出了手。

颜珞笙也在打量眼前一袭玄衣的少年。

以往他穿深色,总有种肃然与庄重,但这身衣袍纹饰鲜艳,搭配银质额冠,反而平添了些许风流倜傥的意味。

他的目光温暖明亮,宛如暗夜中的星辉,为她指引前路。

她终于行至他的所在,染着蔻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暮色四合,寨民们奏起欢快的乐声,一行人前呼后拥,去往空地的方向。

即将见到木雅,颜珞笙却分外平静,姜义恒的体温从彼此十指相扣的手中传来,让她无端觉得,只要他在旁,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远远地,她看到空地上人头攒动,祭坛灯火通明,将四周映得亮如白昼。

道路直通祭坛,两人携手而上,在祭台前缓缓跪下。

当中放着从灵秀峰折来的花枝,不知木雅用了何种方式保存,仍然鲜活如初。

喧嚣渐止,鼓乐归于沉寂,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颜珞笙低着头,余光看到有人迎面走来,缀着华丽纹样的衣摆在眼前停住。

祭典开始。

木雅悠悠吟诵祷词,用花枝蘸了清水向两人洒落。

旋即,她俯身递上盛满酒水的银樽。

姜义恒接过,同时不着痕迹地露出了藏在手里的物品。

一寸见方,上等银料,雕刻着精美的图腾,是他从六叔那里得到,在王宫里待过的人都能认出,此乃国君近身亲卫的标识。当年母亲嫁去定南王府,六叔留在青奚,因武艺高强被沈岷收归己用,后来也正是得益于这层身份,六叔暗中做了些手脚,使母亲成功逃离纵云山下的围堵。

他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对木雅说了一句话。

颜珞笙在旁听得清楚,是青奚文:众人性命,皆系于您一念之间。

木雅心神一凛,下意识扣紧了袖中的毒/药。

但最终,她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转而去拿另一杯酒。

她若愿意,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沈公子和纪姑娘死于新婚之夜。可她回想近些天,两人借着写书之名,里里外外摸透了寨子,万一他们还留有后手,寨中的人该怎么办?

而且,他们不大可能是国君派来,或者说,虽持有国君的信物,却效命于旁人。

她太熟悉国君的脾性,他要对付她,定不会如此拐弯抹角。

这两人费尽心机,倒像是只为见她一面,倘若她拒绝,就设法整个村寨让陪葬。

她凝视面前姿容出众的少年少女,微微颔首。

他们的来历尚且成谜,指不定真会如此。她不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颜珞笙接了酒樽,只听木雅道:“今两心相许、良缘既定,愿同山水相依、永世为系。”

她与姜义恒跟着重复,将手中的酒水敬献给天地。

“礼成。”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寂静无声的空地顿时恢复喧闹。

颜珞笙起身,和姜义恒牵手走下祭坛,之后要回屋更换轻便的衣物,再来接受众人道贺。

忽然,诗绾越众而出,端着酒杯,颇不情愿道:“我说话算话,先干为敬。”

她仰头一饮而尽,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愿下次,我喜欢的中原公子身边不会再有多余的人。”

她露面的瞬间,纪荣和颜玖竹唯恐她闹事,上前几步,随时准备阻拦,听得这话,又见她望来,纪荣飞快地掏出未婚妻的信件,以示自己有主,颜玖竹迟疑了一下,反手在颜珞笙的行李包中摸索,本想借个女子物件一用,谁知拿到的居然是聂清羽给她的铃铛。

他默念“得罪”,有意无意地将铃铛的绳子绕在指间。

诗绾之前被沈公子吸引了注意力,从未细看过这两位纪公子,如今刚觉着他们也长得不错,岂料两人竟当她是洪水猛兽,个个避之不及。

她气得一跺脚,扒开人群快步离去。

颜珞笙心下想笑,顾及对方脸面,强行按捺住,轻咳一声,对姜义恒道:“走吧。”

到了新房,颜玖竹与纪荣留下看守,两人走进屋中,却未更衣,径直在桌前落座。

不多时,木雅推门而入,孤身一人,就连以往寸步不离的徒弟也没跟来。

她神色平静道:“我这条老命,国君想要便拿去。但请看在寨民无辜,且对我身份来历一无所知的份上,莫殃及他们。”

姜义恒抬手示意她落座,开门见山道:“在下并非听命于沈岷,只是方才不那么做,定无法换得您屈尊前来相见。”

木雅一怔,就听他又道:“在下奉昔日宰辅沈公之令,想与您求证一些旧事。”

木雅思考着他话中的含义,转而望向颜珞笙,意味深长道:“沈公素来行事谨慎、谋划周全,这次竟会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着实稀奇。”

顿了顿,眼中浮上些许嘲讽:“啊,是我失言,该称呼你为沈夫人。老身何德何能,让你一个姑娘家为引我上钩,连名节清白都弃置不顾。”

“请您见谅。”颜珞笙知她恼怒受骗,诚恳道,“我们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

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银镯,用青奚文说道:“我为公主而来。如今公主身陷囹圄,沈公不远万里奔赴中原,苦苦哀求,也未能替她求得赦免,他料想公主获罪当与十年前的事有关,因此还望您大发慈悲,告知缘由,以便他对症下药,救公主于危难。”

她请沧黎的阿翁保密,没有将仿制镯子的事透露给旁人。寨民们未曾目睹公主大婚,看到也认不出什么,但木雅不尽然,只一眼,不由脱口而出:“你是何人?怎会有公主的银镯?”

“家母是公主身边旧人,听闻沈公调查当年真相,便遣我前去相助。”颜珞笙面不改色地扯谎,“至于镯子,公主逃离青奚时,我阿娘曾帮忙掩护,公主为表谢意,将镯子留给了她。”

木雅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该来的还是逃不过。公主今日之命运,皆由我一手造成,是我害了她。”

她望着两人,一字一句道:“公主并非老国君的亲生女儿,三十多年前,我使计调包,将她换到了宫中。”

木雅的话音很轻,落在颜珞笙耳中却不啻惊雷。

她忍住没有转头,借着桌案遮挡,轻轻覆上了姜义恒的手背。

“她是我进山采药时捡回的弃婴,原想自己带大,留做徒儿,但世事难料,就在我收养她的第二天,国后难产,生下死胎,自个也奄奄一息,眼看不能活命。我作为接生的医官,害怕国君和太子降罪,便铤而走险、偷梁换柱,谎称这个孩子是新生的小公主。”

“但纸里包不住火,凡事只要做了,都会留下痕迹。十年前,现任国君发现公主并非王室血脉,那时候,公主出嫁多年,已是中原的皇后。中原素来重视血统门第,国君担心有朝一日事情露馅,中原皇帝得知青奚竟敢用假公主和亲,一怒之下发兵打来,便寻了个托辞,诱公主暗中返回青奚,打算亲自处决她,再对外宣称她在路上遭歹人劫道,不幸遇害。”

“兄妹一场,终归有些感情,国君不愿公主死不瞑目,便让我去为她解释因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调包公主一事竟被国君识破,为了活命,我只能逃。我自觉愧对于公主,用‘一寸金’助她脱身,本以为她回到中原,就可性命无虞。我想,大概中原皇帝在王宫里有眼线,知道了公主是假冒,但念及旧情,决定给青奚留些脸面,只将公主关入冷宫,算作惩罚。”

“事情便是这样。”木雅闭了闭眼睛,“我贪生怕死,连累了一个无辜的女孩。你们不可能救她,因为血脉和出身无法更改。这些年,我日夜自责、寝食难安,你们若要取我性命,我绝不会有一丝怨言,就当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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