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秋烨大半只猫沉在泥坑里，脑门前的毛发沾了泥，软软地垂下，遮挡视线。
他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鸟叫，然后就是轻轻的一声“噗通”，原本耀武扬威的黑鸟已经平躺在地上，歪着脖子，一动不动。
“卡擦”。这是鞋子踩在坚果壳上时的清脆的声响。
他隔着泥巴和毛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停在玄鸟的面前，半蹲下去，单手拎起玄鸟的翅膀。
背影单薄，穿着黑色的卫衣，隐隐能看到头部笼罩着一圈黑雾。
然后，玄鸟化成一缕浓浓的黑烟，蹿入那个人影的鼻腔，鸟头和羽毛无力地飘落在地，依稀拼成玄鸟生前的鸟形。
没有风，玄鸟的羽毛维持着造型，但周围的温度很低，卫秋烨身边的泥坑都似乎被冻出冰碴子，膈得他背疼。
这是，和他梦里一样的，扑簌簌掉了一地毛的玄鸟。
但又不一样。梦里的玄鸟没有死。
他没有想玄鸟死，他只是想玄鸟受到应得的惩罚。
卫秋烨精神紧绷，问系统：“她死了？”
【是的。】
“大魔王把她吃掉了？”
【是的。】
“生吃！”
【准确来说去头拔了毛。】
卫秋烨瞳孔放大，声音拐了几道弯：“他、他就这么把玄鸟吃掉了？”
【她欺负你，罪有应得。】
“玄鸟不是普通的鸟。”卫秋烨焦虑地说。
虽然比不上混沌的地位，但玄鸟绝对不是八哥麻雀之类常见的鸟妖，在妖兽界也是仅次于四大凶兽的存在。
中午莫望处理漠王的过程他没看见，没想到这么轻松。
如果大魔王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能把玄鸟吃掉，意味着他的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他中午的时候还以为魔王在幼年期，不足为惧，没想到人家现在就能把他生吞了。
“他有没有看到我？”
他刚说完，莫望就直起身，往这边走。
金色的瞳孔里写满餍足。
系统马后炮：
【看到了。】
他也知道啊！！！
莫望走路都不带拐弯的。
卫秋烨惊得动都不敢动，干瞪着眼。
“他会不会吃我？”
【你的眼睛亮得像远光灯。】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猫命关天，谁知道魔王是不是没吃饱还要把他吃了。
莫望越走越近，身上的黑气几乎蔓延到卫秋烨鼻腔里，激得他湿淋淋的毛都开始炸。
莫望逐渐放缓脚步，似乎是怕吓到泥坑里的小猫。
卫秋烨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你闭眼干什么？】
“你说我眼睛亮，闭上他就看不见了。”
【……】
系统正色。
【他应该不会吃你，毕竟你们是合作伙伴。】
“他不知道我是谁！”
【你可以告诉他。】
“我嘴旁边都是泥巴，开不了口。”
【……这倒是的。】
原本无所谓的系统也开始认真。
卫秋烨很紧张。他现在都被扔泥坑里滚了好几滚，扔兽管局都不一定有人认得出，更不要说没见过他原型的大魔王了。
万一他还没解禁，就被大魔王吃了怎么办。
从大魔王视角想一想：办完事回家，正好遇到一只玄鸟，大补！吃完扭头一看，旁边还有只猫，正好当饭后甜点！
【冷静，都走到你旁边了，肯定早看见你了。但是你身上有泥巴，他肯定不会直接吃。这样，你等他把你洗干净了，马上告诉他真相。】
中午那个漠王看起来也不干净，大魔王还不是吃了。
但此时卫秋烨还是选择听系统的话。
【安心。他喜欢猫，特别是布偶猫，说不定就把你养了。】
“你看得出我是什么猫吗？”
【总要怀抱希望。】
卫秋烨吃力地睁开眼，抖抖睫毛上干掉的泥块，企图用一双湛蓝色的猫眼证明自己的血统。
他一睁眼，就看到莫望放大的脸。
莫望好像早就走到卫秋烨面前了，但只是单膝跪在他面前，手撑在地上，注视他的猫脸。
卫秋烨不知道他在自己闭眼睛的时候看了多久。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好看，难为情地别开脸，长而翘的睫毛快速扇动着。
莫望确认他还活着，抬起手，试探性地去触碰猫的身体，想把他□□。
突然靠近的金色蛇瞳映着贪婪又冷酷的光。
和他弱小无助的猫脸。
卫秋烨吓得又把眼睛闭上了，脖子向后缩。
可能是恐惧激发了他的潜能，他竟然真的在即将凝结的泥坑里划出一道痕迹，把脖子□□一截，发出“啵”的一声起瓶器的声音。
【你又怎么了？】
“他眼睛里有我。”
【？】
“我现在好脏。”
一向注意外表，还有点洁癖的卫教授，受不了这么难看的自己。
他陷入深深的自卑。
莫望估计也认为他是只又脏又丑的小猫了。
他等了很久，发现莫望迟迟没进行下一步，鼓起勇气睁眼。
然后他发现，莫望不见了，旁边有张树叶写着字：等我。
卫秋烨呆呆地问：“他人呢？”
【刚刚转身走了。不过你别担心，他在这里设了结界，别人看不到你。】
卫秋烨不知该庆幸还是悲伤：“他要干什么？能不能把我拔出去再走？”
莫望是不是嫌弃他脏不想吃他了。
好像更悲哀了呢。
【等等吧。】
卫秋烨趴在泥坑里等了一会，又觉得不对。
谁知道莫望什么时候回来，他应该先自救。
其实这个坑不深，他站直的话，淹不到他的头。只是他的爪子使不上力，又有玄鸟在旁边落井下石，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根据刚刚那灵感一跃，他发现他也许能把自己救出去。
他开始努力向上扑腾。
他向下一蹲，气沉丹田，纵身一跃——
飞出泥坑两厘米。
但这是个不小的进步。
卫秋烨拼命挣扎，两只爪子抠住旁边的地面，当钉子钉入土地，一拱一拱地往上蹭。
然而猫咪并不能抵抗万有引力，还没上去就在缓缓下滑。
【劝你省点力气，等魔王回来。】
“等他回来我身上的泥都干了。”
莫望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猫正四脚并用地挂在泥坑边缘，肚皮上的毛因为摩擦向上翘起，旁边的地面上都是猫爪子划出的道道。
卫秋烨看到黑气弥漫的莫望，心脏一颤，后腿失力，漏水的游轮一样急速下沉。
莫望戴上刚从便利店买的洗碗手套，握住猫的前爪，把他向上拉。
他沉声问：
“我说了，等我回来。”
“你为什么不等我？”
卫秋烨听得汗毛直立，四肢都不敢使力：“他是不是生气了？”
但他又觉得自己没错。他和莫望又不熟，怎么知道他说的回来，是真的会回来。
就算回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魔王觉得你不信任他，让他的魔格受到了侮辱。】
卫秋烨睁着疑惑的大眼睛：“那种情况下我可能信任他吗？”
【他希望。】
好吧，魔王有自己的特权。
卫秋烨下巴一圈都是泥巴，他不敢张大嘴说话，只能哼唧：“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莫望听不听得懂。
莫望的声音温柔了几个度：“我很快就救你出来，你别害怕。不要挣扎，那样会陷得更深。”
“那只鸟已经死了，不能欺负你了。其他妖怪也不行。”
他轻声说：“我会帮你报仇。”
果然没有听懂。
卫秋烨疑惑：“他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说要帮我报仇？”
【这个，我无法得知。】
那莫望岂不是把他最窘迫的样子都看到了。
一想到这卫秋烨就呼吸急促，全身发痒，恨不能打洞钻行数十里逃跑。
他含含糊糊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望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只是专心地帮他清理漫上来的泥巴。
应该不知道吧，没叫他的名字。
卫秋烨怀着小小的期望。
也许莫望就是中二病晚期喜欢□□。
在莫望的帮助下，卫秋烨成功地脱离泥坑。
他飞速跑到大树后面，只露出半只猫脑袋。
莫望正在摘手套，此时动作顿住。
【你跑什么？】
“我脏。”
不好意思让别的生物看。
“你看他的眼神，好可怕。”
【他以为你嫌弃他。】
……正常人都能理解这种窘迫吧，会有人掉到泥坑里嫌弃救他出来的人吗？
莫望上前一步。
卫秋烨倒退三步，躲到另一棵树后。
莫望大步流星，一步跨过两棵树。
卫秋烨急得绕树跑，踩得树边一圈泥爪印。
他简洁有力地发音：“脏！”
莫望停下脚步，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再侵犯猫的私有地盘。
卫秋烨也停止逃跑，猫在树后，机敏地观察他。
莫望和警惕的猫眼对视一段时间，平静地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然后，转身离开。
卫秋烨懵懵地看着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追上去。】
“为什么？”
【你忘了你还要和他握手吗？】
“可我约了他明天见面……不对，他没回我短信。你不是说可以明天做吗？”
【猫薄荷，新功能，进阶奖励。】
卫秋烨心跳加快。
系统音仿佛有蛊惑效果。
【早一天完成这个任务，你就早一天能开启新功能，早一日稳定获得猫薄荷。】
【请，立刻，马上，和他握手。】
莫望的背影已经走出去十多米。
卫秋烨心跳如擂鼓。
莫望现在不知道他是谁，以后也可能不会知道。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和他本身划上关系。
所以——
布偶猫纵身一跃，抱向魔王的小腿。
“喵喵喵。”
请和我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