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在门口等人应声,房间里沉默片刻后响起脚步声,再过片刻,里面走出个姑娘,低头含胸不管他说什么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次进了门嘉玉先确定是自己的房间后,哐当一声合上房门。
她摸着脸上的温度有些发烫,使劲地揉了好几下,深吸了几口气。
今天晚上,她不会出屋子了。
只是差不多两刻钟后,敲门声再度响起声来,太子隔着门问她冷吗?说他不冷,把他屋子里的炭盆给她端来了。
小窗外黑呜呜的,有冷风刮过的呜咽声,嘉玉隔着阖上的房门,缩着脖子低声道;“我不冷,你自己拿回去用。”太子年轻气盛火气旺,且自幼习武,他说不冷嘉玉是相信的,从前冬天她冻得双眼通红太子还能只穿一件单衣。
只门口的人又道:“嘉玉,我觉得你会冷,开门。”
他询问的语气直接改成命令,嘉玉心里说道,我热的快冒烟了,一点不冷。
太子没听见她说话,也没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传来,就再说了一道:“嘉玉,开门。”
她知道太子在某些事情上的固执,磨磨蹭蹭半晌后说:“你把火盆放门口,我自己来端。”
他说话时带着笑:“好。”
捏着手指数了数,估摸太子已离开她打开房门,只是地上没有炭盆,却望见天青色素袍衣角,她抬眸,只看清他玉质洁白的下巴,就被抱了满怀。
嘉玉两只手僵硬地无处安放,却听太子贴在她耳边,低低地问:“害羞了。”
她推了推他,但他纹丝不动,她只能贴在他的胸口拘谨地道:“你快放开我。”
“不放。”太子环在她背上的手收紧,还蹭了蹭她的脖子,“嘉玉,我喜欢你。”
她登时脸上又冒起热烟来了,且这热烟还不是只烧在脸上,它是从脚心冒起来的一路蔓延而上。
半晌才怔怔地说:“你放开我。”毫无威慑力,软绵绵的。
太子轻笑着,唇瓣靠在她的耳膜处:“等会儿放开你。”
他说到做到,直到嘉玉都快习惯了他的怀抱,他松开她:“外面冷,快进去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并不松手,他继续笑着道:“嘉玉,别怕我。”他说着在嘉玉的眉心印上一个轻轻的吻,继而松开抱紧她的手。
嘉玉得了自由,立马扭头逃回房间,合上房门。
这时太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嘉玉,炭盆放在门口了,记得端进去。”
她这才记起她刚才出门原是去端炭盆的。
过了半晌,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像是做贼般将炭盆飞快地端了进来,这期间她全程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曾抬头看看远处。
不管太子有没有看见她,她反正是没有看见太子。
只是等躺在床上,嘉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太子,她来时并没有想很多,她不能让太子独自在皇陵孤独终老,却没想过要如何和太子相处。
更别说如今太子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感情,他根本不想当表兄妹了。
当然如果这是在外面,他如此表现,嘉玉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接受,当然太子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不然这么多年没有流露丝毫。
前朝的风气十分开放,曾有娶媳继母的例子,但本朝却不流行那套,她和太子在外面若是有什么,小叔子和大嫂,纵然这个大嫂是前大嫂,也够让太子和她的声音狼藉,为人不耻,连带影响她的家人。
可这是皇陵,永远也出不去的皇陵,以后的生活只有数座山,里面的人也不知他们的关系。反正不管他多喜欢她,在这里都是可以的。
所以他说别怕。
可是她呢?嘉玉按着胸口糊涂了,她自己应该是不喜欢太子的,可今日两次她都不曾坚决地推开他?反而她的举动是在纵容他。
一想到此处,嘉玉拉上棉被这捂住她的脸。
翌日起床时,天还未大亮,但从东边透出的那丝橘红的光芒,就知今日该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她拍了拍脸颊,东墙角处,太子高挽袖子正在洗洗刷刷,她眯眼看过去,正好看清楚太子手里捏的是她昨日换下来的小袄。
“你在干什么?”她登时就问出口了。
太子淡定的看了她一眼:“洗衣。”
那你怎么能洗我的衣服呢,嘉玉扶着胸口深吸了口气:“我自己来洗。”她不问了,因为她怕太子又让她脸红。
太子岂能是嘉玉能叫动,头也不抬继续洗衣,还振振有理地道:“棉花进水分量不轻,你没这么大的手劲。”双手捏着小袄反向用力挤出大盆水来。
“我现在手劲不大,但力气也是需要练习的。”很多农家小姑娘七八岁开始做活,洗衣算是比较轻省的活计,她从前没干过不假,但多洗几次熟练后力气就出来了。
太子听了,抬头望了她眼:“其实也不是手劲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她急忙问道。
太子凝着她,唇角漾开一抹笑容:“我舍不得让你洗。”若是舍得,谁管她手劲大不大,水冷不冷,会不会冻着她。
当然了,他可不会锦衣夜行,不求回报,他喜欢她,他对她好,得让她知道。
嘉玉发现太子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洗衣服的事情还是嘉玉妥协了,等太子洗好衣服,两人用过早膳,就到了他去茂陵的时辰,嘉玉送他离开后,也顾不得不麻烦彩云了,去膳房要了些热水回来洗头发。
白日里出太阳时温度比屋子里暖和,嘉玉把椅子搬出来在院子里用太阳晒头发,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忍不住眯了一觉。等醒来时头发干的差不多,她鼻子有些痒意也没多注意。
太子用过午膳后回小院看见嘉玉洗了头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下午回来后,发现她一直揉鼻子,时不时还咳嗽两声,当时的脸色就有些黑沉。
他问:“下午的日头大,怎么上午就洗头发了?”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她也知道好像着凉了,底气不那么足地道:“我看太阳挺好的,就洗了。”
太子缩回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听了此话,也不吭声,只盯着她,不带一点笑模样。
嘉玉有些心虚地道:“上午洗头发也没什么啊,我也没怎么样啊。”不过就是咳嗽了两声。
后一句话在太子沉沉的脸色中,没胆子说出口。
但太子对她的态度却十分不满意,他皱着眉道:“受凉了还叫没什么?那要什么样才能叫有什么?”
她觉得他这个态度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嘉玉的脾气历来很好,若是平时听了这话,早就柔声说我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但今日忽然有些烦躁,闻言直接道:“不过就是咳嗽几声,哪儿受凉了。”略带反驳的口吻。
太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嘉玉,我不是想指责你的意思,但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他的口气变得温和许多。
她是为了照顾他来的,今日却在他口中听到这种话,原来她在他心中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啊。
她有这么差吗?嘉玉努力回想了一番,有些事情她的确不能驾轻就熟,但照顾好自己她分明做到了,思及此,嘉玉回他道:“我哪儿没照顾好自己了,我哪儿让你担心了!”
太子的脾气固执坚定,嘉玉性格软和重情,但越是感情深厚的亲近之人,她越发不喜欢被人误解。
很明显太子现在就是误会她了。
太子对嘉玉向来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唯独这种事,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纵容她的,尤其她现在还嘴硬。
如果嘉玉一开始就乖乖认错,说不得太子现在心疼她着凉恨不得以身代之,可嘉玉如今唱反调,太子的脾气冒了出来。
他不怒反笑道:“照顾好自己就是把自己给照顾的受寒着凉!那你照顾的是挺好的。”
嘉玉的小脸忽然白了,身体顿时摇摇欲坠。
见她如此,太子登时后悔起来,动了动唇想要迁就,他的嘉玉脾气已经很好了,偶尔有一两次不懂事他慢慢教她就是了,何必和她生气。
只是刚重新立好主意,嘉玉瞪了他眼,狠狠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太子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盯着嘉玉,低声重复数遍不用他管,心里头顿时涌出一阵暴戾来。
嘉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立马想道歉,什么叫不用他管,她们沈家的事情都是太子管的,如果没有他,娘亲大哥他们现在的日子绝对没有这么舒适。
她那句话太伤人了。
想着间,哪怕太子的脸色黑沉沉的,她依旧小心翼翼地道:“二表哥,我,那句话,我错了。”
太子怔愣地望着她,似是被她那句话伤了心,后退了一步躲开她:“你说的对,我现在这身份,的确是管不了你,也管不了沈家了。”
嘉玉脸色一刹那血色尽褪。
太子微微有些心疼,但心疼外,还是觉得要狠狠心,是以他就只看了嘉玉那么一眼,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嘉玉不是心肠硬的姑娘,他一直采取的都是温柔攻势,但温柔太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对她的好,将他当成没底线的人。
今天恰好是个机会,可以让她回想一下过忘他如何对她,如何对的沈家。如此既可以加深她心里对他的感情。还可以借此机会让她记住爱惜身体。
他真的生气了?也是她刚才说的话那么伤人,简直是忘恩负义,他生气很正常。我要怎么去道歉,毕竟是我的错。他从头到尾都是为我着想,且今日早上洗了头发现在本来就有一些不舒服,太子他根本没说错。
抓耳挠腮的嘉玉没等想出个好办法,小腹泛起阵阵疼来,她去了堂净室,顿时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情绪不太稳定。
原是葵水来了。
她从初来葵水就调养的很好,虽每每都会有些不舒服,但并不很难受。唯独这几个月经的事情太多了,葵水的时间不那么正常,今日来的毫无预兆。
换上月事带的嘉玉也有几分不舒服,她想今日也没力气了,反正卿安正在气头上,等明日他气消了再找他。
太子房间的门微微留出一条缝,他坐在鼓凳上等着,她最后两句话已经知道她说错话了,按照她的性格过不了片刻就要来道歉,左等右等却都不见来人,直到天黑她依旧毫无动静。
寒冷的朔风卷起满地的枯枝落叶,俊美少年满脸的阴郁,宛若地狱来的无间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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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玉将房间唯一的火盆放在床头,她躺在床上蜷缩成团,新弹的棉花被饱满温暖,只是她却是从头凉到脚心,捂了半晌被窝依旧冰冷,好不容易才打着哆嗦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后又醒了过来,院落外的犬吠声渐响,窗外依旧黑乎乎的,她抖着腿披着外衫从床头起身,在快要灭掉的炭盆里添了一些碳,她其实不太想起床,但是被褥冰凉成团,没有炭盆带来的温度她实在忍受不住。
做完这些,就借着炭盆微微的火光爬上床盖上被子,心里有些难受,肚子疼全身冷浑身不适,不管用什么姿势躺着都不舒服,她瞪大眼睛望着横梁,手按在小腹上,眼睛不由得泛酸。
怎么这么疼呢,她伸手擦眼泪时想到。
却说太子,左等右等不见嘉玉过来,心里是真恼了,他承认他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但他对她是真恨不得在心口剜出个洞来,将她放在里面。
诚然她利用了她的感情,但是沈府遇见的事情他可从未推波助澜,前世不曾先窥天机,为了保住沈家满门他四面楚歌,这辈子他被卑鄙在于明明可以提前帮沈家解决,最后还是重复了遍前世遇见的危机。
不过感情一事不能以付出多少衡量,他喜欢她到无可救药时,他就已经彻底疯了。
他想不去计较今天晚上这件事,何况最后她分明知道错了,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斤斤计较,他为她做什么都可以,她却听不得两句重话。
心思纠缠下,太子也不曾睡觉,他坐在鼓凳上手指轻轻地敲着桌沿,等听见隔壁房屋传出响动声,他竭力想克制住冲动,强忍半晌终究叹了口气。
起身,推开门,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再推开门,一阵寒气迎面而来,他皱了皱眉。
嘉玉疑心风把门给吹开了,侧着身体躺着朝门口看去,他手里举着烛台,烛台幽暗的光印在脸上,凄冷深夜里顿时吓出嘉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到这儿,她愈发难受,大半夜的他还举着烛台来吓唬她。
也辛亏太子不知现在脑子缺了一根筋的嘉玉是怎么想的,不然转身就能走。
“还没睡?”他走进来将烛台放在桌上,合上房门。
嘉玉偷偷地擦了擦眼泪平静地:“睡着了。”
太子差点被逗笑,睡着了现在说的是梦话不成。
想想他还是不欲和她一般见识,踱步到她床头。
嘉玉一见他居然走了过来,当即扯起被子盖住她刚刚哭过的脸:“我想睡了,你走吧。”
太子深吸了口气,尽量温和地道:“今日是我言辞过激,不该对你说那种话的。”
今日黄昏的事嘉玉的气早就消的差不多了,何况她的认知之中那本来就是她的问题,该她给太子道歉的。却没想到他先来道歉了。
一时间再度想到太子对她的纵容和宠溺,她捂着头眼睛涩涩地道:“是我不对。”
她话一落,太子坐在床头伸手扯了扯她的被褥:“怎么捂着头睡觉,会不舒服的。”
她一时不差被褥被扯到眼下,正欲再盖住眼睛,他却拧眉摸了摸她的脸颊,指腹处湿润滑腻,他叹了口气柔声道:“怎么哭了。”指腹从脸颊滑到脖子,太子眉头紧锁:“怎么这么冷。”
他说着另一只手伸进被窝中捏住了她的手腕。
“我去给你点两个炭盆,再来一床被子好不好?”他心里直吸气,和沈嘉玉闹什么别扭,她心里若是没有他的地位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来皇陵吗?她不会照顾自己不很正常吗?她金尊玉贵的长大,照顾她的自有婢女丫鬟,最不济还有他。
他作何要在这种事上和她怄气。
“乖,你等着。”太子轻声哄道。
没有人安慰的时候嘉玉还能碧自己撑着,一有人在床边低语细哄,各种不适成倍增长,她一下子就握紧了那只源源不断传送热量的手,喃喃地道:“二表哥,我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