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敌我双方杀得难解难分,直到一声高昂的女声喊破夜空——“叛将已被擒拿,尔等缴械不杀”!
燕妫拖着已经被敲晕了头的褚鹰儿,又一次出现在篝火旁。她手执长剑,眸光之中杀意凛冽,倒映着跳跃不安的火。
拼杀声嘎然而止,一切尘埃落定。
次日,清晨。
晏家军兵营又开始喧嚣起来。主将战死,副将昏迷不醒,因这猝不及防的溃败,军中一时找不出个可以主持大局的将军。一些小将资历不够,难以服众,却纷纷争起统辖权,将晏家军分裂成数个派系,每日都会因为不满对方而引发几次斗殴。
昨日才有几个兵卒急于向自家将军邀功,竟抄家伙伤了人,今日太阳刚刚冒了头,营地里又打了起来。晏家军又是从北地叛入歧国的,许多将士家眷尚在北方,吃了败仗后难免心头浮躁,若是再没有个能让他们信服追随的主将出现,只怕要军心涣散,成了一支无用之师。
因昨日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有人动刀了,今日这场斗殴渐渐控制不住,即便是三位还算得上有些威信的将领出面制止,效果也不明显。兵器倒是听话丢手了,该动手也没少见动手,一个个拳头说话,上百人打作一团。
那几个将领料想上头未必派人过来,毕竟这是晏家的私兵,而晏家未必有足够厉害的人来接手,便都想趁此机会壮大自己声望,说不准能临危受命统领大军,再不济混个副将做做也是不错的。于是,也都由着自己下头的人动手,暗中较劲起来。
“报——”
有信使入营。几个将领凑头上去,连忙一起跪令王令,片刻不耽搁,接下王令就聚头拆开一读,想看看派的是哪个人来接管,可会有他们冒头的机会——
王后亲征?
一个个先是呆愣,面面相觑,转瞬间心头又都有了盘算。王后亲征,这可太好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王后正是晏家女,接管晏家军名正言顺,又是一国之母,于危急时刻毅然亲征必能助士气高涨,一扫颓态。只不过,她一介女流,听闻并不会舞刀弄剑,顶多会些兵法皮毛而已,这样的安排于他们来说是极有利的。
只要唬住王后,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现王令已收到,想必王后正快马加鞭赶过来,然她一个弱女子,脚程必定不快,今日应是到不了的。那,今日这场斗殴,就当实战操练了,着几个将领也都懒得多管。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趋利避害之心太甚,他们原是追随晏家来的歧国,对歧国自然没有多少爱国真情。晏家一旦没落,对他们没有好处,可不就都急着出头,反漠视了大局。
几人正要散去,各做些准备迎接王后大驾,却听得哨兵来报,言远处一队人马正往这边靠近,棋兵手中举的大旗上书一个“歧”字,另有一面稍小的紧随其后,写的是个“晏”字。
方才还懒散的几个将领,闻言一愣——王后到了,这么快吗?!
就只比王令晚了不到一个时辰嘛。几人被杀个措手不及,匆忙叫停斗殴,将营地草草整理一番,又叫几个细心的去把主将大营也打扫出来,准备迎王后大驾。
燕妫绑着叛军直达晏家军大营,并未遇到阻碍,几个看样子暂管着大军的小将站在营外相迎,都是极恭敬的模样。
自有宋良上去将王令宣读,她骑在马上顺顺利利直入了大营。
只见她一身轻甲何其英武,身后押送着一长串俘虏,更显得威武不凡,看得那几位将领心头打鼓——这、这……这些铠甲好似他歧国兵将爱用的,这些人难道是叛军?
这一群押来的俘虏当中,一个女将最是惹眼。她穿的铠甲制作精良,胸口一面护心镜花纹繁复,身后拖着一袭披风,晃眼一看便知不是个小兵卒。
几个小将又一次面面相觑,原还想在王后面前说几句赞颂的马屁话,这会儿个个不敢张嘴——那女将,莫不是大名鼎鼎的褚鹰儿——她怎被绑了?她所在军营好像不在这附近吧。
褚鹰儿被绑着手一路被押过来,吃了不少责打。想她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可这一次她没办法向往常一样,可以破口大骂。
尽管她知道最大的秘密,这个王后根本不是晏家女。
就算那假晏华浓没堵她的嘴,她也不敢说。
这个把她的命捏在手里的女人是歧王的人,一旦她胆敢泄露半个字,就是和歧王作对,到时候,可能褚源的结局就是她褚家的结局。
她还没有疯到让整个家族给她陪葬的地步,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法向先祖交代。只是可惜,他们褚家历代为这片南国土地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
她是输了。
输了对局,却不能输了人。
褚鹰儿反将头颅高傲扬起,即使被宋良一脚踹来,也没屈膝下跪。此时此刻,她被押送大营中央,站在台上受人像看猴一样围观。
她心里清楚,她要死了。
不错,燕妫要她死。
如果不是要在今日立威,她昨日就已结果褚鹰儿性命。燕妫下令擂鼓,通晓大军,后亲自拿着剑站在高台之上,她一身铠甲,周身无丝毫传闻中的娇柔气息,反而是英气得很,比那褚鹰儿还似女中豪杰。
宋良将昨夜叛军突袭一事讲述一遍,便听到整合在台下的将士们压着声音的惊呼。
燕妫瞄之一眼,便皱了眉头。现在军中风气如此浮躁了么,一个个衣着不整,要么是懒散模样,要么是浑身脏兮兮不知在哪里刚打过一架。
“离宫之前,王上封本宫镇北将军,今本将以晏家嫡长女及歧王后的身份,接管我晏家军。宋将军方才已告知各位叛军行径,本将有言在先,自今日起,凡有敢动摇我军心者,敢违逆叛乱者,下场便如这位褚将军。”
她的剑就搭在褚鹰儿的脖子上,贴得十分近。那剑寒光逼人,几个小将离得近,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这位褚将军,因私人恩怨,竟意图截杀本将军。”
——天……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截杀王后,图个啥啊?
“莫不是都以为本将军只是个会绣花弹琴的娇女子?”燕妫挑挑眉毛,为收服这只大军,也是豁出去了,“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看尔等很喜欢打架,待斩了叛将,设下擂台,不服气的且试试本将军身手如何。”
几个小将不觉又打几个寒噤,还是不了吧,光看王后拿剑的姿势便知不会是什么花拳绣腿。那比男人还要强悍的褚鹰儿都是她手下败将,他们就、就算了……
褚鹰儿听得这番话,唯剩苦笑。这话说得真是豪气,她以前怎的看走了眼,此刻心头无比悲凉,小声骂道:“你要杀便杀,休要拿我说事。”
燕妫埋头瞧她,也小声答她:“我偏要拿你说事……没你褚家,我阁主不会死得凄惨,我就是杀你百次都不够。”
“你!”褚鹰儿怒而抬头,阴鸷眼神与她的相撞,倏忽哈哈大笑,“阁主?阁主……呵,我可算知道你是谁了。”
许多的碎片整合在一起,褚鹰儿懂了。这个假晏华浓一定就是那个叫燕妫的,霁月阁的余孽!
“要拿我立威,我这命你拿去就是,我就当自己做了桩善事。不过,一桩怎够,不如我再告诉你个秘密。我有也有几个细作安插在大羲王宫,可惜未能打入核心,只能做些杂役,比如给女帝养猎犬。知道女帝的猎犬喜欢吃什么么?”她笑得好生阴冷,“人肉。”
燕妫的剑抵在褚鹰儿脖子上,已暗生不安:“死到临头,还敢胡言!”
“被女帝下重金悬赏的‘燕妫’,我还真去查访过,听说你有个过命的挚友。”褚鹰儿的表情变得狰狞,反正她也要死了,“那个唐时若,她死得好惨啊,死无全尸呢。”
咔嚓,一声钝响,带血的头颅滚落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