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之冷冷一笑,朝他脸上一看,见他虽然面上都是笑意,但眼睛中冷冷的蓄着光,又见他下巴处有一处瘀伤,心道,这就是国丈下的手吧?
姚天赐见雅之一直盯着他打量,又见他的眼光最后停留在自己下巴的淤青上,不由尴尬了一下,上次被国丈找过去,被国丈手下狠狠的打了一顿,好不容易狡辩了一番,说自己在郑家手下是被逼迫的,又是被逼着去追杀雅之的,然后献出了一万两银子表明自己的忠诚之心,这才脱身出来。看着雅之似笑非笑的样子,他心头一阵怒火,要不是那把壶他怎么会受这顿打,而且还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钱,加上以前的恩恩怨怨……一定不会让他这么顺利,但……现在他有皇帝作为靠山……姚天赐淡淡一笑,“怎么,知道这瘀伤的来历了吧?”
雅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那你,也知道我身上伤口的来历吧?”
姚天赐哈哈一笑,“看你还惦记着以前那点破事呢!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不是受郑家的摆布么!”
雅之皮笑肉不笑,“是么?”
这时身穿一身锦衣的公子哥走了进来,看见雅之,眼中绽放出惊喜和快乐的光芒,“雅之!轻尘!”
雅之正背对着他,听见这个声音,他惊喜的回过头,“罗晨!”
不错,来者正是罗晨,只见他奔上来,重重的朝雅之的肩膀打了一拳,“你来南京怎么不通知我?幸好,我听见有人说杨雅之来南京开紫砂巡回展了,这才过来看看。”
“我如何知道你来南京了呢!”雅之埋怨的道。
“这还不是你帮我的!”罗晨一笑,却不再说下去,看见姚天赐正在旁边看着他们,却悄声问雅之,“这人是那个姚天赐?”
“你怎么知道?”雅之有点疑惑。
“我怎么不知道,这人处心积虑要讨好田公公,谁知田公公根本就不愿意理会他,他就去讨好司礼监的另一个荣公公,上供了一把供春壶,结果就惹了事情,前阵子还被荣公公手下的人打了一顿呢!”罗晨偷偷一笑,“听一些小道消息说,这把壶有问题,是他从常州小偷那里搞来的,还说是供春壶呢!”
即使罗晨压低了声音,姚天赐离得近,大部分话都被听去了,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恨的盯着雅之,却见雅之一笑,摇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个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时伯伯也来了哦,大家晚上一起聚聚,你看如何?”
罗晨惊喜道,“好啊好啊,如此甚好!”
“就这么说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紫砂壶?这次可是造型各异哦,你肯定从来都没有见过!”
罗晨眉间涌起一丝自豪之情,大声道,“就是啊,我都知道,听说都是你设计的壶型哦!我就去看!”
雅之朝罗晨的背影淡淡一笑,见姚天赐还在旁边,不由冷笑了一声,“姚大少,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出去吧!”
姚天赐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描金粉红笺,递到了雅之面前,“大家都是老熟人,何必呢?明晚在云来酒楼,我请你们吃饭。”
“不,哪敢劳动你花费啊!这酒宴我吃不起。”雅之直接往门口一站,伸手朝外一指,“请走吧!”
姚天赐却摇首一笑,“我放在表弟那里,记得明天一定要准时到啊!”然后施施然走到了戴季双身边,说了几句,将描金笺放在他手里,这才离开了展馆。
秋雨下的越来越大,展馆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在这里不仅可以看看壶,还可以躲躲雨呢!大家都紧张了起来,要是混乱之下,有人偷鸡摸狗,那可不得了。
罗晨自告奋勇的担任起监视的工作,正在门口站着呢,突然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展馆门口,有一位身穿黑色袍服的人走下了车,立刻有人为他打起伞,隔着雨帘,罗晨心下大惊,那个身影他怎会不认识,这就是田义田公公啊!
他连忙走了几步,迎上去,“田大人,您来啦!”
田义一笑,点点头,他隐约记得看见过此人,但不知此人名字,在他的指引下,走进了展馆,只见一个小太监率先跑进去,“没事的人都出去吧!田大人来了!”
不少躲雨的人见是田公公来了,连忙告辞溜走了,展馆中立时少了一大半人,雅之见是田义来了,连忙拉着时大彬走上前去,“田公公,您怎么来了?”
“是啊,听说杨雅之来南京办紫砂壶展览,我能不来看看么!”田义呵呵一笑,朝两排博古架逡巡了一遍,眼中放光,情不自禁的拿起了一把壶细细把玩,喃喃道,“果然是巧夺天工啊!这把壶叫什么名字?”
“这把壶叫做松树葡萄壶,是项圣思制作的。”雅之恭敬的道。
“不错不错。那这把壶呢?”田义又拿起一把壶,只见这壶身筒极扁,一弯嘴胥出娇俏。
雅之笑道,“这款壶是时大匠制作的,叫做虚扁!”
“啊!这把壶好!虚扁虚扁,有味道!”田义连连颔首笑道,又仔细的欣赏了一会儿,道,“听说,时大匠也来南京了。这位是不是……”他看了一眼时大彬问道。
“是,这位正是皇上亲封的时大匠时大彬。”雅之连忙笑道,时大彬作揖行礼,“时大彬见过田公公!”
“呵呵,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本官是有要事的,这会儿倒是给这些壶迷住了,两位可有清净之地可以叙话?”田义问道。
“有,请随我来。”这次的展馆正好有一个小小的偏厢,可以容纳四人品茶聊天。
进了偏厢,雅之煮水泡茶后奉上一杯香茶后才问道,“田公公,是什么事情劳动您亲自前来?”
田义抿了一口茶,“大家都坐下来,在外无须在意这些虚礼。”
待时大彬和雅之都坐下后,田义才道,“轻尘可曾听说,皇上准备重开海关之事?”
雅之点点头,“前些日子去小昆山见我仲醇兄长,他曾经与我说起。”
“可是陈继儒陈仲醇?”田义眼睛一亮。
“是,是他。”
田义一脸感慨,“这陈继儒是如今难得的年轻才子啊!本来可堪为朝中所用,谁知被你一阙对联隐居在了小昆山!你啊你!”
雅之无语,我要是知道是我干的,我就不写那阙对联了啊。
“好了,言归正传。皇上这次重开海关,肯定是势在必得,朝中虽然极多人反对,但皇上下定了决心,不日我就要启程回北京负责中外之交礼仪。皇上特意跟我提到了你。”田义意味深长的说道,“本来我还打算去宜兴一趟,没有想到你竟然来了南京。”
雅之睁大了眼,不知皇上为什么要跟田义提到自己,田义见他懵懂不知,便笑道,“皇上说起你是唯一一位奉旨行商的商人,也跟我提到了你的志向。你立志要将宜兴紫砂扬名海外,是吗?”
“是的,这是晚生毕生的梦想。”雅之忙道。
田义满意的点点头,“自从皇上跟我提起此事后,我也为你筹备了一些必需品,你可知出航海外,你需要些什么东西?”
“航船、船长和船员,还有食物和水。”
“呵呵,还有呢?”
“这……”雅之犹豫,还有什么吗?
“还有翻译。”田义就知道雅之考虑不会那么周全,当下了然一笑,“我已经派人前去广东、厦门召集可用之才,大约12月初就会赶来南京与你会合。”
“翻译?就是洋人么?”
“是,就是传教士,他们还是比较有礼节的,可以放心。”田义颔首道。
雅之大喜,连忙作揖,“多谢田公公。”
“呵呵,本官不过是遵循皇上之命罢了,你要多谢皇上。”田义对雅之的礼貌颇为赞赏,可以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由一叹,“只是海外航船已经多年未使用,当年的郑和造船厂也关闭多时,早已挪作他用。最近派人奔走多时,终于将造船厂重新办了起来,目前航船已经在制作中,只是皇上只拨下两万两白银,对造船来说远远不够。”
敢情今天是来要银子的……雅之大叹,不过这船本来就应该自己来办,可是没有想到那么快,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这紫玉斋还没有开起来,难不成自己就要出海了?
“公公,这剩下的银子由雅之来想办法,不过,皇上怎么会那么急?”
“皇上说,用你作为例子来说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反正你的梦想也是要出海传扬紫砂壶……”说到这里,田义也有点受不了皇上,这也太会利用人了吧?可是没办法,谁让那位是皇上呢!“皇上说如果这次开放海关能顺利,就让你作为大明航海使者出海,如果不顺利,就只能先开放个别海关,让你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去证明。一旦成功了,那就可以让大臣们让步,开放所有海关。”
“哦,是这样啊。”雅之点点头,“只不过,现在宜兴那里我还没有布置好。可能来不及跟上皇上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