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大军抵达临春山山脚下扎营驻帐生火炊饭,陈统领亲自来接明澈一道入城。
明霜早就遣人先行一步入临春县内打点妥当,安排长皇子殿下与穆三公子下榻城里最好的客栈。
入到城内,明澈就低着头紧紧跟在陈统领身后,她装得低眉顺眼倒也顺利逃脱了明霜的盯迫。
陈统领将人领到鹤颐楼天字上房门口,朝着屋内恭谨地行了一礼,“启禀殿下,人已带到。”
明澈本低头垂手站在她身后,忽然听到隔壁屋子传来轻微响动,不由悄悄抬起头,就见穆彦正倚在半开的房门口朝她这里看过来。
本来她心里还有些突突,一见到他倒是把慌张都抛却脑后,忍不住咧开嘴朝他扬了抹灿笑。
不一会儿,那屋子里就传来一道低沉轻柔的声音,“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陈统领朝她示意了下,明澈忙敛了笑低垂眉眼轻轻推门而入。
屋子里很是宽敞,正中央展了一面精致屏风将屋内几塌隔在后头。
明澈不敢左右张望,屈膝弯腰恭敬叩拜,“罪臣明澈,叩见长皇子殿下。”
那屏风后似乎传来茶盏倾倒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屋子里显得十分突兀。
半晌过后,那带着些颤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必多礼,起来吧。”
明澈直起身子,微低着头,静静等着殿下的问话。
萧凉欢扶着肚子,缓缓地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方才隔着屏风只觉她身形肖似,待到看清她的面容,竟是生生怔在了那里动也不动。
明澈从前和长皇子殿下并不熟悉,只是记得当年先帝曾是有意将他许给姐姐,可姐姐不肯从命,母亲为此第一次对她下了重手责罚,不但亲手杖了五十,还命她在祠堂跪了一昼夜,不给饭食不给水还不许她请大夫来救治。
若不是后来殿下亲自来将军府探看,回宫之后又着急地命太医赶来诊治,姐姐恐怕性命危矣。
在那之后宫里又接着传出消息,称殿下在先帝寝宫外冒着大雨跪求先帝收回成命,第二日朝会上先帝松了口,此事才总算有了了结,母亲也松了一口气。
在姐姐心里,长皇子殿下至情至性心地善良,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也是在京城中唯一能与她堪为知己的人。
萧凉欢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道,“你不用如此拘谨,今日唤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又过得如何?”
明澈沉吟了下,回道,“当年姐姐虽然逃过一死却身受重伤,我们不得已一路辗转来到齐国边境的医仙谷求诊,五年后出谷才回到京城。”
虽然她三言两语略过了许多细节,可凉欢也能想到她们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接着问道,“那你们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明澈回道,“姐姐不喜喧闹,我们在城北僻静处买下了一个小院子,这两年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凉欢看着她,“明大人就放任你们流落在外?”
明澈知道他说的是如今住在将军府里的姨母明武槐,其实说起来她们本也没多大仇,只不过是当年母亲死后,明家军给了姐姐没落到她手上,这就记恨上了吧。
家丑不能外扬,这点道理她还是晓得的,于是只含糊道,“姨母对我们一直也暗中关照着。”
没死在她们手里,她不信她夜里就能睡得踏实。
凉欢抿了抿唇,低声道,“当年若不是五皇妹通敌叛国,你们也不会颠沛流离命途多舛,到底是我萧家对你们不住。”
明澈愣了一下,跪得干净利落,“殿下言重了!”
凉欢扶她起来,眸色深深道,“你们始终是我大陈的肱骨良将,只不知肯不肯给陛下与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多少能弥补一二。”
明澈抬起头看他,脸上已然端正肃穆,“臣自然愿为陛下驱使,只是当年不及奏请便弃帅印而去,臣实在无颜面再回来领兵。”
当年漠北边关的战事,凉欢心里一清二楚。
明越身死边关军心大乱,若不是明澈从西陵千里迢迢率援军赶去杀了楚军一个措手不及,于敌军大营之中取楚王首级,震慑楚军收复失地,只怕在齐国援军到来之前边关百姓还要饱受战火荼毒,这场战祸也没那么快能终结。
她与明越、明武严将军,都是陈国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只是,如今明家军认的主人是明武槐,七年过去,当年明武严将军的心腹都被撤换得干净,如孙明远将军一类的老部下又纷纷自立了门户,即便夺回兵权也再不是从前的明家军了。
想到这里,凉欢眼神一暗,就听明澈开口道,“如若陛下不弃,臣愿入校尉营从头磨炼,以报陛下恩典。”
校尉营是皇帝选拔亲兵的地方,明、孙两家就是在武官中势力再大也不能大过天去,在这里从头来过也无妨,反正就是各凭本事,她在狼烟军里那两年都熬过来了,多熬两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想好了?”凉欢心里虽觉得入校尉营也实在太屈才了些,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合适的两全法子了。
明澈再跪拜谢恩,“臣谢殿下成全。”
凉欢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也不是都为你,相识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少情对谁这样上心,你可不要辜负他。”
明澈笑意一僵,脸上顿时有些泛红,说话也说不利索了,“殿、殿下,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明澈走到屋外,在陈统领沉默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轻轻敲了敲隔壁屋子的房门。
她本想隔着门和他说两句话再走,没成想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穆彦二话没说拉起她的手就把人领进了屋子,还顺带着合上了门。
明澈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穆彦看着她淡淡开口,“方才是谁说不想放我走的。”
明澈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双深邃的眼眸此时亮得惊人。
穆彦见她不说话又轻轻哼了声,好似故意和她作对似的,“现在后悔可晚了?”
明澈微微勾着唇,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他微微抬头,而后温柔地亲吻他的嘴唇。
他的唇很软,温热的呼吸间带着若有似无的冷凝香气,她一点点地舔舐他的唇瓣诱着他微微启唇,而后舌尖上挑轻轻勾住他的舌追逐吸吮。
穆三公子的领悟能力向来很高,尤其当他心里也喜欢着她的亲吻的时候。
他从前鲜少有主动想要什么的念头,此时却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精瘦结实的腰,探出舌尖与她细细密密地纠缠,彼此交换着凌乱而微妙的气息,任由脑中的清明慢慢被混沌侵蚀。
许久之后,明澈轻轻蹭着他温润的唇瓣厮磨,“以后我唤你少情可好?”
穆彦垂着眸,脸上红晕未褪,闻言只是低低嗯了声。
明澈又笑了,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少情哥哥……”
穆彦不自觉地紧了紧攥住她腰际的手。
明澈一偿多年夙愿,心情好得难以言表,在他颊边又落了一吻。
穆彦红着脸,微微别开眼眸,“你、你方才与长皇子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明澈勾着唇道,“你若是想知道方才为何不与我一道进去?”
穆彦讷讷道,“万、万一涉及军务要事……”
明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已向长皇子殿下自请入校尉营,回京之后便去校尉场报道。”
“校尉营?”穆彦愣了一下,怔怔地回望她,“你不是要在京中避人耳目吗?”
明澈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那不是从前嘛,现在自然要努力挣功名养夫郎啊!”
穆彦忽然心里一热,抿着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明澈低低叹息一声,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什么都别想,回到京城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