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是悟没有陪着我。”奈由多回答。
夏油杰因为她的话而愣了愣,但又很快笑起来：“的确会是悟的风格呢。”
“悟那家伙，一直很忙啊。”他夹着烟远离唇畔，“从高中起就是这样。”
高专四年,一届三名学生。最初还是雷打不动的2+1模式。
和悟一起出任务,两人用几分钟祓除完咒灵后顺势溜号一整天。回来时偷偷给硝子塞其实是顺手买来的伴手礼,借此希望她能够在夜蛾批评他们时帮忙说点好话。
后来,在某个突如其来的结点之后,绷直的弦、原地打转的陀螺、掺夹在春与秋之间的夏季,一齐失去了所谓的掌控。
只有悟是在不断前进的。
抑或是，他早就甩开了曾经同行的旅伴，让所有人只能抬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
稍作沉默后，夏油杰终于偏头看向奈由多。
她学着他的姿势将手撑在栏杆上，重心偏靠,面无表情地望着相似的远方。
这是他们百鬼夜行之后第一次见面。
像指尖缓慢燃烧的烟，将烟草寸寸卷入火光后，终将触临烟头的那一颗鸭绿色爆珠。
他可以选择咬破它。也可以将它连带烟头一起视作毫无价值的东西，全然扔掉。
夏油杰选择咬破。
于是他很直白地问奈由多：“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救]。
恶魔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把人类从死神的镰刀下拉扯回人间。
因此不过在是攫取他的天磬教时,顺手让他活了下来。
夏油杰想了想,换了一种更加聪明的问法；却无限接近于某种自嘲。
“所以奈由多，我现在已经是你养的狗了吗？”
和翠鸟的电次、甲虫的电次。
和开始围绕着[奈由多命令的事宜]忙碌的秘书冬美,不停地问着奈由多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跨年的菜菜子、美美子，因为奈由多的请求而四处奔波的其他诅咒师们一样。
在无知无觉中,被恶魔彻底蛊惑。
在问出这样的问题时，夏油杰是垂眸看着奈由多的眼睛的。
自从知道了【和她对视十秒就会陷入爱情】这样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正视过的恶魔之眼,因为他的话而微微一眨。
无限放空的螺旋纹双眼逐渐回神，就这样随着她的脸转来。
是目光的交汇。
烧到烟头的火星蓦地落进他的掌心，于是也是混杂着痛苦的痒意。
夏油杰在心里默数过十秒。
再是十秒。十秒。十秒。
对视的时间延长至奈由多都渐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她想到的是别的事情：“杰，我以为我们是你所说的合作关系。”
“我们之间的契约不是仍然生效着吗？”
奈由多不明白此时窜入鼻尖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她确实对天磬教的诅咒师们使用了一些支配恶魔才有的手段。那些手段让他们模糊了过去的记忆，更加全心全意地为她办事。
但是奈由多同时也很懂得分寸。支配得来的关系并不是平等的，因此她也从来没有做过消费那些人感情的事情。
——因为他们是杰，她的合作伙伴所珍视的家人。
想不通，奈由多索性礼貌地问他：“杰，你现在是在生气吗？”
......。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啊。
所以连他此时为什么无法转移开视线也弄不明白。
但那所谓的十秒是不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诓骗，现在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已经没有区别；也已经太晚了。
“没什么。”
夏油杰从袖袋里掏出烟盒来，若有若无的尼古丁气息让他终于得以垂眸。
他过分熟练地弹了弹盒口，夹起新一支惨白的烟。
“既然是合作。”他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至少也让我知道一下你在做些什么吧。”
“虽然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最近的风向，例如[处决投票]、[政府那边要给咒术界新设监督组]什么的。这些事情，你都有在参与？”
奈由多点头。
她现在将天磬教当作大本营，和委员长清水、御三家等人的交流也并不避开秘书冬美他们。
夏油杰想要打听这类的事情轻而易举。
果然，他并没有细聊，只是转而问道：“奈由多。我记得以前，你似乎对这种弄权的把戏毫不关心吧？”
“现在也没什么兴趣。”奈由多很诚实。
“那么亲自来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不相信悟会帮你把所有麻烦都处理好？”
夏油杰总是过于敏锐。
奈由多忍不住笑起来：“对。”
她说：“他可从来没有承诺过要为我做那种事情。”
更没有承诺过不杀死恶魔奈由多。
夏油杰哂然：“真是奈由多版的思考方式。不过，从高专那些人的角度，如果发现你还是这样偷偷跑到我这来，会真的失望也说不定哦。”
五条悟似乎以前也给过奈由多类似的警告。
他说，如果屡加蒙骗的话，那些为她展现出色彩斑斓世界的人类，也会与她渐行渐远。
似乎是想起了那样的场景，奈由多皱起眉，托腮轻叹了口气。
这是夏油杰不曾看到过的表情。
但也并不令他惊讶。毕竟早就猜到了。
他将在指尖摆弄了一番的烟叼进嘴里，因为内心涌动的躁意而不顾奈由多就在近旁，就这样按起了打火机。
在微风中，火光不安摇曳。
但就在夏油杰点燃今夜数不清第几根烟的前几秒，他察觉到了熟悉的咒力波动。
...这是他的咒灵操术。
由奈由多掌心缓慢溢出荧紫色的光亮盖过了天际将起的朝阳，但一瞬而灭，因此在眼前隐隐晃起不适应的暗影。
瞳孔骤缩。打火机噔地一下将火焰吞回。
为突然出现在奈由多掌心的黝黑色咒灵球。
——特级过怨咒灵【祈本里香】。
......。
“...你是什么时候？”
“在京都交流会那几天。”奈由多将咒灵球捏起来细细观察着，神情是不变的天真，“不小心被【里香】碰到了。”
早在百鬼夜行之前。
她就已经有所准备。
“所以，”奈由多转而问道，“当时为什么不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呢？”
夏油杰不说话。
她便笑着猜测：“杰是觉得当初在京都，我没有杀死乙骨忧太——从而认为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咒术高专的立场了吗？”
“才不会这样呢。”奈由多摇了摇食指，像是在教会夏油杰全新认知恶魔那样耐心又温柔，“虽然我确实很喜欢真希，忧太，棘，熊猫，估计最近也越来越喜欢悟了。”
“但是——”
“我喜欢人类，就像人类喜欢狗。”
“你会为了宠物，放弃自己的家人吗？”
她说：“确实，杰如果和我说了百鬼夜行的目的是要杀死忧太，我的确不会同意。因为那样，我和大家都会不开心。”
“但是假设，我能够回家的唯一方法只有听从禅院和加茂那两个人类的命令，我会照办哦。”
因为人类和她的家人电次，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奈由多大方地将里香抛给夏油杰。
不久前令他的计划满盘皆输的咒灵此刻就这样轻松地来到了他的掌控之下。
也理所当然地失去了本该有的吸引力。
但奈由多却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里香身上。
“我和【她】当时的接触大概只有几秒中，所以现在能提取出来的咒力也很少。应该还不能化形。”
“不过里香是特别的。杰应该也差不多猜到了吧，她是由忧太的诅咒之力构筑成的咒灵。”
“既然乙骨忧太的咒力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应该也可以吧。”
夏油杰大概已经失去了震惊的本能。
似乎也该为早日看清恶魔的冷血无情而庆幸。
他过分冷静地叼着烟，挑了挑眉：“理论上是正确的。但你使用的并不是诅咒之力，而是...”
夏油杰突兀地停顿。
——恶魔之力。
“没错哦。”奈由多因为合作者的聪明而奖励性地冲他笑笑。
她说：“我要在这个世界创造出【恶魔】。”
-
恶魔吸食着恐惧为生，杀死人类后又会创造更多的恐惧，就像人类呼吸的空气一般流通循环。
恶魔越多，形成的生态链便越完整。
那么，【地狱之门】也将顺应着法则而在这个世界再度开启。
......
清晨初起的朝阳终于向昏暗的大地投以光明。
一视同仁。也将恶魔足以迷惑人心的漂亮脸庞一寸寸地照亮。
自带着笑意的唇畔，密密地穿过她纤长的睫毛，最终缓慢渗入金棕色的眼眸。
“这个世界的人类总是爱用浅薄的知识来揣测恶魔。”
“即便是召唤了我的禅院和加茂，也对我的能力一知半解。我会去杀死他们，不过是因为我讨厌被无知的人类干扰。”
“开启地狱的路，我会由自己来掌控。”
奈由多宣布道。
但不过是场平静的叙述。
她转脸看向一直沉默的夏油杰。
夏油杰在奈由多无声的等待中，终于垂眸笑起来。
眯起的狐狸眼狭长，显得有些狡猾。
他说：“奈由多，我好像知道你是哪种类型的恶魔了。”
那是一种比[爱情]更为可怖的恐惧，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
以高位者的睥睨、不透风的制服、一次次的弯腰，在永无止境的生命中，密密匝匝地编织进这个卑躬屈膝的民族历史。
“杰，”奈由多弯起眼睛，“你会是我很好的合作者。”
“以前不是说过[野心勃勃的人类和黑心肠的恶魔十分相配]这样的话吗？”
“杰曾经要创造的世界——如果这样就能够让杰开心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奉上喔。”
......。
奈由多从不做无谓的承诺。
她若真心想要达成目标，那就会像是昼起的金灿阳光，不遗余力而无法阻挡。
“...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呢。”
明明是他想要为她做到的事情。
身份却倒转成了被承诺的那一方。
“也太犯规了吧。”
......
奈由多托腮，眯着眼看着难得一见的日出。
夏油杰是个很好的同伴。
放弃了吸烟后，他就这样与她隔开半臂距离，平和地闲谈着。
夏油杰说：“奈由多。”
“姑且问一下。你和悟进展到哪一步了？”
“进展...？”
奈由多侧脸辨认了一下夏油杰的表情，确认了他想听的是哪方面后，诚实地回复：“接吻。”
过于简短的词汇让夏油杰投来微微复杂的一瞥。
“还没做？”
问题倒是很直白。
明明过去自认为是个情感方面偏向含蓄的类型。
可说到这个，奈由多便有些郁闷。
她将头贴靠近支撑在栏杆上的手肘，柔软黑亮的长发随着动作自肩侧倾泻而下。
让人想要探手，擦着颈间为她将发丝撩去耳后。
夏油杰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奈由多正忙于认真地与他做探讨：“杰，我也很想知道。”
“为什么悟不愿意和我做呢？”
喷吐烟气的唇畔此刻只能轻泄出浅淡的苦笑。
“居然来问我吗。”夏油杰想了想，“悟大概学会了忍耐吧。”
总归是没有老实分析原因的好心。
他眯眼笑起来，语气却用作过分正经的样式。
“那种事情，我就完全办不到哦。”
“奈由多要和我做o试试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5t5：猫猫震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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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有场考试，那天的早上没法更新了，大家周五6点不见不散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