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女生在母亲愤怒的控诉跟外婆无奈的安抚声中,高高兴兴地换了鞋子，背着书包出门去。果然清晨怼一场，神清气又爽。
她开自行车锁的时候，许晨阳还好奇：“你又怎么惹你妈了？我在楼下都听到了动静。”
宋楠楠一本正经：“我妈说以后的肉都给我吃,她只吃菜。”
许晨阳脚都踩上自行车了,闻声手一抖,差点儿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他惊恐地回过头，小心翼翼问宋楠楠：“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练了什么神功？就是能够迷惑人心神的那种。”
开什么玩笑,宋晴可是因为女儿订了牛奶都每天气不过的人,居然会舍弃到嘴边的肉？
宋楠楠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发出死亡警告：“你又偷偷看电视了,还神功!我告诉你马上就要期末，今年1月23号就过年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考试？”
“哈哈,你错了!”许晨阳终于抓到了她的小辫子,顿时喜不胜喜，“你犯错了现在还是2000年,今年的1月23号过年吗？”
宋楠楠不动声色：“我说的是农历年,今天腊月初七,明天腊八节。”说着她还附赠一个甜美的笑容，“我们要尊重传统。”
可怜的许晨阳又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愤愤地蹬着车子，然后威胁道：“你这个样子的话,新年礼物没有了啊。”
宋楠楠看了他一眼，十分疑惑：“许晨阳你多大？”
许晨阳莫名其妙，想要开口,又害怕是个坑，于是相当谨慎：“我大你两个月。”
宋楠楠脸上的疑惑更深了：“那你为什么跟小学生似的，还你得罪了我，我就不送你礼物了，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许晨阳：……我为什么想不开，要跟宋楠楠比赛扯嘴皮？!
今天是2000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礼拜日。按道理来说，热电厂职工子弟学校就连初三都不上课，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但正如圣诞节最重要的是平安夜，过春节的重头戏是大年三十，那么元旦新年晚会当然得安排在2000年的最后一天啦!
舒方圆已经早早到了教室，兴高采烈，庆幸不已：“幸亏今天是礼拜天，不然要是礼拜六的话，咱们就亏了。”
为啥，因为礼拜天本来是要上晚自习的呀!
今晚各个班级搞庆祝活动就意味着他们不用上晚自习了啊!
宋楠楠看着自己的同桌，一言难尽。她想告诉小姑娘，如果没有这个元旦庆祝活动的话，就意味着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可以在家里头休息的。
可再看看周围同学喜气洋洋，感觉自己赚大发了的明媚模样；宋楠楠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好吧，她沧桑的老灵魂安慰自己，作为成年人，她有义务保护好孩子的天真。娃儿们，好好享受你们的美好时光吧。
虽然不上课，但教室里头大家比平常上学时还忙。所有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任务。
准备了节目的，赶忙利用白天最后的时光抓紧排练。
不打算上台表演的，则被班长召集起来，一起布置教室。
过新年，教室自然不能跟雪洞似的，一定要五彩缤纷，绚烂夺目，金光闪闪。
宋楠楠看着教室上空挂上的彩带，叫光一照，刺的人眼花，一时间感觉自己误入了八.九十年代的婚房。
偏偏班长还美滋滋地跟她炫耀：“看看，是不是我们班最闪啊。在这种事情上，初中生的集体荣誉感可是爆棚的，绝对不能比其他班黯淡
宋楠楠观察教室里头的布置，摸了摸鼻子，认真地强调：“你跟乾隆爷肯定是同道中人。”
眼下还不到清穿把天空穿成筛子的时候，不过因为《还珠格格》的火爆全亚洲，所以乾隆爷也是熟人。而且时代三观带有局限性，乾隆爷的渣男属性暴露的还不彻底，所以他的社会形象居然相当不错。
班长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没错，他果然是雄霸天下的人。然后班长又觉得自己太过张扬，挥挥手，故作谦虚：“哎呀，一般一般，杜老师不在，我总归要多做点儿的，不然也对不起大家给我投的选票呀。”
宋楠楠微笑，咽下了后面的话，这种大红大绿的农家乐审美，的确深得乾隆爷的真传呀。
班长被鼓舞了，斗志昂然，他亲自踩着课桌又架板凳，然后打算将彩色皱纹纸裹到日光灯管上。
宋楠楠正趁着背歌词的机会背单词呢，见状大惊失色：“停下，你干什么呀？”
旁边帮班长扶桌椅的同学立刻强调：“没事的，我们都看着呢。”
班长也莫名其妙：“我上彩纸啊，到时候开了灯才有五颜六色的效果。”
去年他们班刚上初一，比较单纯，就没这么搞。结果日光灯一打出来，都是惨白的一片，实在太难看了。
宋楠楠可没觉得雪亮的灯光有什么丑的，相反的那种五颜六色的闪烁倒让她感觉不怀好意。但审美差异不是重点，重点是皱纹纸裹在灯管上，到时候一开灯，灯管持续发烫，万一引起火灾怎么办？
她立刻摇头，坚决让班长下来：“不行，一定要安全为上。”
班长急得不得了：“可是其他班都会弄的呀，到时候人家班上花红柳绿，就我们班一片惨白。这过年呢，还是办白事？”
宋楠楠奇怪：“那不更好吗？独树一帜反而是股清流。”
班长连连摇头，满脸严肃地看着她：“清流也是有讲究的，一堆暴发户里头冒出个贵族，那叫清流。相反的，暴发户当中来了个穷要饭的，那就是笑话。”
宋楠楠目瞪口呆，好吧，班长你成功地说服了我。
但是彩色皱纹纸还是别想碰灯管。
“那就所有人都不缠着我们吃好了。”
“怎么可能？”顾晶晶在旁边摇头，“我们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好多班都买了。我们还联合起来一块儿砍价来着呢。”
宋楠楠有种想摸摸小姑娘头的冲动。真乖真好，晓得班费来自于人民群众，每一分一毫都花的这么精细。
她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单词：“算了，我去说吧。”
班长立刻警觉起来：“你又要找校长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心中有些酸涩。唉，看看这做人的差距，他名义上还是班长呢，结果连年级主任都不想碰面。人家宋楠楠可是直达天听的人。
也就是她以前走低调路线，没想竞选班长吧？不然就她这做派，到时候班上同学肯定都会选她的。然后全校优秀学生干部乃至市优秀学生干部，恐怕她都唾手可得。
班长深深陷入了地位不保的忧伤。
宋楠楠惊诧莫名：“什么叫又？再说我干嘛要找校长？”
“你不找校长的话，谁会听你的话呀。”顾晶晶强调，大家东西都买好了，难道要丢掉啊？”
宋楠楠奇怪：“彩色皱纹纸除了能缠灯管就不能缠其他东西了吗？肯定还有用处的。再说了，我完全没必要找校长啊，我自己去跟其他班说。”
说着，她抬脚就走。
舒方圆赶紧跟上，出了教室门，她还疑惑：“你干嘛不直接找校长啊？校长在广播里头说一下，保准一个班都不敢缠皱纹纸，咱们学校这么多班级呢。”
“你就当锻炼身体呗。”宋楠楠脚步不停，忍不住带新人，“碰上事情找领导出面解决，肯定是最方便快捷有效的方式。but，你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找领导吧。领导有这么闲吗？天天就等着帮你解决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了，能自己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做，抓痒痒还要用不求人呢。你一天天拿领导压人，你当你是谁？这很不利于同……学之间的关系。咳咳，校长好，杜老师好，周老师好。”
宋楠楠脸上挤出笑，尴尬地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领导跟老师。
呵呵，好巧。
她就说言多必失，没事千万不要好为人师嘛。怎么就没管住这张嘴呢？看看，现世报了吧。
校长跟班主任他们的心情似乎不错，领导甚至还跟宋楠楠开了句玩笑：“我们宋同学现在也是小老师呀，教的挺好。”
宋楠楠：呵呵。
杜老师倒是问了句：“你们去干嘛呀？找地方练歌吗？”
舒方圆压根不敢讲话，还是宋楠楠回答：“我看到大家买了皱纹纸要裹在日光灯管上，我怕灯管发烫会导致纸张燃烧。所以打算去跟各个班说一下。”
校长点点头，放过了小腿肚子直打哆嗦的学生：“那你们去吧，是该注意安全。”
俩姑娘如蒙大赦，赶紧刺溜窜走了。
校长看着她们闪遁的背影，哭笑不得：“现在的孩子哦。”
一个比一个小大人，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
方老师在旁边笑：“你们班的宋楠楠还真有意思。怎么样？我拿林安跟高佳敏跟你换，要不初三给我吧。”
杜老师一口回绝：“想都不要想。”
“呀，我们的林安跟高佳敏也很优秀的，年级第二第三呢。”
杜老师坚定的很：“那我也不换。”
校长不得不开口提醒：“初三分班要看全校排名啊，这上学期期末还没考呢。”
“宋楠楠肯定是第一。”
“我们林安跟高佳敏成绩一向稳。”
落荒而逃的女学生们还不知道，原来老师跟校长背着学生时也是这么的八卦。
许晨阳正拎着水上楼，要给他们班做最后的大扫除。瞧见俩女生奔过来，颇为好奇：“你俩刚才跟校长说什么呢，干嘛跑这么快？”
舒方圆上下牙齿打寒颤：“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被校长给逮着了呗。”
许晨阳奇怪：“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宋楠楠看了眼同桌，认真道：“她这是冻的。”
能不冻的慌吗？为了裙子的效果，舒方圆今天的大衣底下就穿了裙子。虽然扣子系得严严实实的，从外头看不出来，但是没有保暖内衣，也没有打底裤，她不冷才怪呢。
许晨阳摇头，放弃了说服对方，只追问：“你俩去干什么呀？趁着还没开始，赶紧的，再唱一遍给我听听。”
宋楠楠实力拒绝：“没空，你要是没事的话，刚好陪我走一趟，咱们去各个班说一下不要在灯管上缠着皱纹纸的事吧。”
年级之间存在壁垒，初二的学生去初一说话估计问题不大，毕竟天然的学姐威严摆在那儿。但要跑去初三的话，人家未必卖面子了。
许晨阳一直在学校篮球队。男生打起球来到没有什么年级的界限感，正好是现成的劳力。
许晨阳放下水桶，招呼了一句班上的同学，直接跟着宋楠楠走。临走前，她还关心了一句舒方圆：“你就赶紧回你们班上待着吧，倒杯热水在手上捧着也好。别还没开始表演节目，你先感冒了。”
他就搞不懂女同学了，漂亮这么重要吗？也不怕冻死了。
宋楠楠看着他身上穿的夹克，十分狐疑：“你这衣服有多厚吗？”
这分明就是秋天穿的衣服。
许晨阳振振有词：“男女不一样，男子为阳女子为阴，男人的天生带着火力。”
宋楠楠默默地瞧了他一眼，呵呵，谁给你的自信，我看你冻到感冒找谁哭去？
小小年纪，不知轻重。
他俩一个班一个班的说情况。初二的班级都挺给面子的，主要是班上的无冕之王或者班长给宋楠楠跟许晨阳面子。两人对应不同的影响人群，相当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
拐到楼下的时候，宋楠楠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从小树林的方向奔过来，手上还拎着个袋子。
唉，周伟翻墙出去干什么了？
今天虽然不上课，但除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之外，其他时候，门卫还是按照日常上学时管理，不得随意进出。
许晨阳的眼睛落在那只袋子上，忍不住骂了句：“这小子，显摆的嘞，居然吃必胜客。”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了答案。哼哼，周伟中午可没少吃，那个免费汤他要了整整三份，就是为了吃里头的肉丸。
那这会儿他干嘛迫不及待地去买必胜客，还狗胆包天，特地翻墙也不怕被教导主任逮到。
学校小卖部的面包跟小蛋糕不香吗？就算不香也不妨碍填肚子呀。
答案呼之欲出，当然是为了女朋友啦。
八卦二人组没憋住，跟着周围往初三教学楼的方向去。这小子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别忘了，校长还在各个班巡视呢。到时候逮个正着，他跟他女朋友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果不其然，周伟还没走到初三教学楼，就在矮冬青树旁跟他女朋友碰头了。
小学姐接过必胜客的袋子，打开盒子，直接站在树旁吃起了披萨。
许晨阳正在疯狂长个子，处于随时随地都会饿的状态。瞧见那姑娘拿出了披萨，忍不住抱怨的一句：“这家伙够奢侈的呀，买俩鸡腿得了，还吃披萨。”
宋楠楠实力表达嫌弃：“披萨有什么好稀罕的？下回我来做，哎，你家有电饼铛的吧？”
“有，我妈用她摊饼来着。”
宋楠楠点头：“那就没问题了，回头你等着，我保证我做的不比必胜客差，绝对真材实料。”
许晨阳可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宋楠楠有没有吃过必胜客的披萨。这完全属于正当合理的猜测，因为必胜客太贵了，她妈跟她奶奶都不像是会舍得让她吃的人。
宋楠楠瞪眼睛：“我瞧着像是这么没见识的嘛。我告诉你，除了pizza以外，我还会做蛋糕做寿司做小饼干，保准色香味俱全。”
身为大龄单身女青年，琢磨点儿厨艺有啥好奇怪的。
许晨阳立刻下订单：“说好的啊，蛋糕寿司披萨我都要，你写单子给我材料，我包了。”
宋楠楠点头：“没问题，不过得等考过试，现在我没空。”
林安手里头拿着问音乐老师借的vcd，跟同学一块儿从行政楼出来。看到他俩站在初三楼旁边，颇为奇怪：“你俩讨论什么呢？”
“pizza。”
“皱纹纸。”
走过来的人莫名其妙，不明白披萨跟皱纹纸有什么关系。
宋楠楠瞪了眼许晨阳，赶紧清清嗓子，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们的任务。
“哎，你们班刚才还没说，回头你跟他们讲一下。”
“行。”林安点头，将vcd交给旁边的男生，“你回去跟他们说一下吧，是挺危险的。我感觉我们的灯管还是蛮烫的，靠近了都能感受到热度。”
至于他自己，当然得加入到队伍里头帮忙，全校三个年级这么多班呢。
三人抬脚走的时候，许晨阳故意大喊了一声：“校长好。”
吓得小鸳鸯立刻分散到两旁，好像完全不认识。
周伟跑出来，看到他人，气得牙痒痒：“阳哥，你也太缺德了。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毁人幸福。”
许晨阳一本正经：“我糊弄你干嘛？我们刚刚才看到校长的，还有杜老师。”
他话音刚落，校长同教导主任就从初一年级的教学楼走了出来。
周伟大惊失色，立刻蹿回了初二教学楼。
许晨阳龇牙咧嘴，就这老鼠胆子，他居然还找女朋友，最过分的是，竟然还让他找到了，偏偏是初三的学姐!
校长没往他们的方向来，转了弯便消失在教学楼后。
林安没有参与到早恋问题的讨论中，他关心的是：“你们的节目演出没问题吧，能不能播放呀？”
宋楠楠点头：“可以，我试过了。”
播放的是什么？播放的是他们自己制作的flash。
说起这件事，还真可以谈得上是曲折离奇。现在是2000年的最后一天，眼下电脑在国内尚未普及。电脑技术的发展也不能跟2020年相提并论。
最简单的一件事，比方说制作flash。如果是2020年，有一堆软件可以拿来用，就连宋楠楠这种电脑小白都noproblem。
但是，2000年，想要啥都没有，电脑配置就叫人头痛，一切只能从零开始。那为什么不直接找现成的歌曲vcd？哪里找得到啊。
即便林安已经想办法托他爸请朋友帮忙留心，可还是没人在本市找到m2m的歌曲vcd。
没了这个，用收音机伴奏唱歌，怎么都感觉怪怪的，像是缺了什么。
于是4人小组共同发力，当然，主力发力对象是林安，因为只有他家有电脑。
林同学利用电脑自学了剪辑技术，就凭借现有的几部热门动画片的影像，愣是剪辑出了混合版的flash，充当卡拉ok的背景mtv。然后，他再将这段影像录到vcd上，好插到vcd机里头播放。
之所以还要最后一步，是因为教室里头连电脑都没有，必须得转换。
光这一个过程，宋楠楠就由衷地感受到20年日月换新颜的科学技术的发展，简直了。
听她说没问题，林安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们先去初一还是初三？”
宋楠楠直接分配任务：“那你去初一说吧，你在初一人面广。”
林安愣住了，满头雾水：“我不认识什么初一的学生啊。”
宋楠楠哈哈笑：“他们认识你就行了呀，快去吧，你都不知道你多红。”
许晨阳不乐意了：“我在初一就不红吗？”
他感觉自己还是蛮有人气的。篮球比赛的时候，好多人给他加油呢。
宋楠楠直接戳破他的幻想：“不，一般小学跟初中女生都喜欢成绩好的男生。”
感受到红果果歧视的学渣悲愤了，太过分了，这些人怎么能够如此肤浅，一点儿都不讲究内涵。
宋楠楠鼓励他：“你去初三呗，你在初三有市场。别凑成堆了，你俩分头行动吧，动作快点儿。”
初三已沧桑，姐姐们都欢迎清爽的小帅哥呀。
许晨阳咂摸着话儿不对劲，不由得奇怪：“我初三他初一，你去哪儿啊？”
俩男生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宋楠楠理直气壮：“我已经交代完初二年级了呀！”
许晨阳瞪大了眼睛，我勒个去，你的意思是？
宋楠楠点头，朝二人拱手作揖：“所以接下来初一跟初三就拜托两位兄台了。”
羊驼驼风中凌乱，俩男生面面相觑，这人真够可以的。
宋楠楠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去喽，回去赶紧把最后一篇英语课文背完，充分利用好人生的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