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岁沢在家陪着闻之洗漱完,一起吃完馄饨,才准备起身去医院。
尤岁沢拥着闻之亲了一会儿才松开:“等我回来。”
闻之应了一声,看着大门关闭,尤岁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缝隙里。
他早已千疮百孔,再猛烈的伤害他都可以无动于衷,可他们的攻势怎么能对向尤岁沢,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以救人为本的医生?
他忽然觉得心累极了,满眼都是失望。
这些人披着人皮在网络上行走,表现出来的都是他们心底最戾气的一面,他们每一个都是刽子手。
可网络是一个杀人于无形的地方,你伤了谁捅了谁一刀完全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闻之曾有真心爱护过自己的粉丝们,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子,是他的老粉,每一年的生日都能收到她的礼物,都是一些各具特色的小玩意儿。
可后来呢,这个女孩被人收买,可能是为了钱或是为了别的什么来构陷闻之睡粉,说她被闻之诱/奸长达三年。
虽然直播事件后,很多人已经清楚睡粉也应该和吸毒一样,是被某些人不怀好意构陷出来的,但仍有不嫌风大的人持质疑态度,甚至认为所为直播不过是闻之的洗白之路。
简直无稽之谈。
这是一个警方都已经发出声明的案件,但仍有人固执己见,认为一切都是闻之自己策划出来的。
这些都是刚刚闻之在尤岁沢煮馄饨的时候拿他手机看到的,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尤岁沢的关注列表。
没想到尤岁沢只有一个特别关注,甚至于尤岁沢的微博聊天界面也只有他一个人,里面是和之前的短信里如出一撤的节日祝福。
只不过时间是前六年,每一年尤岁沢都没有缺席。
从第一年起,每一个春节,每一个元宵端午,他每一年的生日以至于他每一次的获奖都会收到尤岁沢的祝福与恭喜。
大多是寥寥几笔的一句话,可闻之看着却心尖都在颤动。
他记下了尤岁沢的微博昵称——矜贵的玫瑰。
尤岁沢出门后,闻之立刻找到了自己那个空置一年的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他搜索到了尤岁沢的微博界面,打开了私信栏,翻看着一条条祝福,他一直翻到了三年前,再往前的信息他都看不到了。
因为那时候闻之刚好换了手机,原是不想的,本来的手机里储存着很多照片与回忆。
但是没办法,那个手机用了好几年,已经处于报废的边缘,他只得在手机彻底损坏之前将照片转移出来,重新换一个。
闻之心里泛着酸疼,如果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可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那么多的粉丝里,这样平平无奇的祝福太多了,他该怎样在人海茫茫中锁定尤岁沢的微博?
闻之过去从未见尤岁沢在论坛或是微博发表过什么,但他却找到了尤岁沢的几条评论,都是在闻之还不怎么火的时候,有别家粉丝攻击他,尤岁沢会上前反驳说——“他很好”。
后来闻之粉丝群体逐渐变得庞大,遇到黑粉攻击自然会有粉丝回怼回去,尤岁沢便也再没有发表过评论。
闻之此刻的心里滋味难以言喻,就像是你突然发现,原来用情至深的不只你一个。
可你看到这些背后的东西后,又突然希望用情至深的只有你一个。
这样至少过去七年里,难过的只有他一个,他用不着去心疼。
他忽然有些惶然,尤岁沢对他的喜欢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的,是介于以前那个张扬的少年,可他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样子。
他和尤岁沢不过相逢一个多月,可迟早有一天,尤岁沢会发现,闻之已经不是过去他喜欢的那个样子了。
尤岁沢依旧是尤岁沢,可过去的闻之已经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
闻之有些难以呼吸,他真的会好吗,就算会好又要等多久呢?
尤岁沢会不会等不到那一天,就看破过去那个闻之身上所带来的滤镜,从而离他而去……
--
尤岁沢来到医院,上面对这次的医闹事件很重视,但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因为本身院方就是无错的。
只是其中弯弯道道的家属换药事件总是不好言说。
主任说道:“小尤啊,这次的事情我们知道不是你的错。我和院长商议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声明我们肯定是会发出去的,但是那病人家属其实也挺可怜,他媳妇今早又来医院了……”
尤岁沢懂了,医院是想让他原谅肇事家属,这样免得事情越闹越大,另一方面也可以给医院赚个好名声。
主任继续道:“他媳妇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弃的,她要是天天来医院找你,你也不得安宁是不是?万一引来了媒体,未免有人说我们医院太不近人情,这样对你名声也不好……”
“你让你朋友签个谅解书,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件事不用多说,我不会让他签谅解书。”尤岁沢眼神微凉:“您就没想过如果张承插的那一刀不在手臂上,现在您还有机会在这里请他签谅解书吗?”
主任哑然:“……”
院长推门走了进来:“我们已经用微博发了声明,事情的经过都说清楚了,这事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消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我们也找到了病人家属另外购药的地方,拿到了视频和账单都发到了网上,你说这人啊,有些钱是真的不能省……”
这世上的病人千千万,但总有那么一小批人永远对医嘱半信半疑,觉得医院让你用贵的药是在坑你的钱。
出了事后,他们又把所有的责任的痛苦都嫁接到医院或是医生头上,以此来宣泄内心受到的折磨。
这次医院的办事效率不错,声明发出去后受到了各大媒体的关注,一些微博大v又开始反过来发一些感人至深的视频,奉劝大家谨遵医嘱,医生真的不容易。
秋梓安的公关部也发动了攻势,网上的舆论到了中午已经全部逆转,用秋昭的话来说就是:“变色龙变色都没那些营销号变脸来得快。”
秋昭已经知道闻之步入治疗的消息:“如果蚊子被认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尤岁沢敛目:“他比你想象的要强大一些。”
今天出门前他就给林泽尔打了一个电话,林泽尔说的话也让他安心了很多。
“你不用太担心,这时候曝光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他不想重回镜头,那你就陪他慢慢康复。”
“如果他还想要重回镜头,只要你在他身边我想他完全可以无视网上的那些流言。”
林泽尔笑了下:“况且之前的那场直播完全扭转了闻之自身的舆论风向,除了大波粉丝的回头,还赚了不少路人的同情票以及好感度,他就算真的去唱歌也好演戏也罢,他所经受到的正面言论将远远大于负面。”
“你只要记住一点,现在真正能大幅度牵动他情绪的,只有你的情绪和态度而已。”
尤岁沢收回思绪,对电话那头的秋昭说:“上次跟你说的你可以继续,跟他交流一些网上对他比较正面的言论,至少别让他继续增持反感情绪。”
“行。”秋昭感叹道:“我真是给你俩又当爹又当妈。”
“……”尤岁沢无语:“长你脸了?”
秋昭嘿嘿一笑:“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蚊子有望回到自己的舞台,现在他妈完全不管他,没了心结蚊子身心就都自由了。”
提到闻之他妈,尤岁沢并没有见过,即便是在高中三年里,也只听闻之提过寥寥几句,知道他们家庭关系并不好。
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合格,所以尤云出现的时候闻之才会拜倒在她的关怀之下,最后尤云离世才闻之造成了那么大的打击。
“我听说他母亲这几年一直在国外?”
秋昭“嗯”了一声:“交了个比自己小不少的男朋友,最近有风声传出说她胖了不少,可能是怀孕了。”
尤岁沢蹙眉,按照年龄来算,闻之母亲的岁数应该至少四十五往上走。
他本想问秋昭闻之母亲是哪个女星,最后顿了半秒咽了回去,知道又怎样呢,一个没有感情的亲人要了有什么用?
“还有你悠着点,别让蚊子患得患失,他以前就这样,看到哪个女孩子稍微凑近你都能酿一大缸的醋。”
尤岁沢像是笑了一下:“他不会有机会酿醋的。”
下午尤岁沢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果然看见张承的妻子站在办公室外,满目哀愁。
看到尤岁沢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尤医生,我求求你,别让我丈夫坐牢行不行?”
尤岁沢蹙眉:“昨天就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妇人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是他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种蠢事,可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养活呢,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不在你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尤岁沢抽出被妇人抓住的手臂,淡漠道:“我无能无力。”
这世人的难处多了去了,谁又好过呢?
他不是圣人,若伤的是他自己也就算了,可偏偏受伤的是闻之。
他怎么可能在闻之替他受伤的情况下让他去签谅解书,这样算什么?
“我求求您!”
妇人长磕了一个头,就被尤岁沢护士叫来的保安带走了。
“我还会来的,我还会来的!”妇人挣扎着回头:“我每天给你跪下赎罪……”
尤岁沢揉了揉眉心,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回去,准备问问闻之中午吃的什么,但却没有人接。
尤岁沢发现,一整个上午乃至中午,闻之都没给他发一条信息询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尤岁沢心口重重一跳,他脱下白大褂跟主任打了声招呼:“我家里出了急事,得立刻回去一趟!”
一路上他给闻之发了无数条信息,打了很多个电话,可是都没有人接,后来直接显示了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