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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夫人独自冷冷清清地吃着早饭,吃了没两口就摔了筷子。

一旁伺候的铃丫赶紧呈上副新的筷子道:“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立珠还没过门就宿在孙家,传出去谁不笑话?还有立炎!又把媳妇打回娘家去了,说是去接人,接了好几天也没个影。”章夫人最近头发都愁白了好些。老大和老三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孙存义那个黑了心肝的押着她们家的田契怎么也不肯给,立丘说等他回来处理,结果迟迟不回来。

“大小姐有分寸,不会在孙家过夜的,茂林镇又不是没有旅店。”铃丫声音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劝道:“至于大少爷……会不会根本没去接大少奶奶啊?”

章夫人正要问铃丫什么意思,门外有丫环来传话。“夫人,二少奶奶回来了。”

“婉华回来啦?”章夫人满面愁容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丝笑容,她拿起巾子擦了擦嘴,起身迎了出去。结果到了院里一看,不仅婉华来了,云升米店的一众伙计也都来了。

婉华神色淡淡地冲章夫人福了福身。

“怎么来了这么些人?”章夫人迟疑着走到婉华面前,晦暗的眸子亮了亮,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亲家公出什么事了?”

“多谢章夫人关心,爹爹手术非常顺利。”婉华也懒得再假客套。

章夫人面有愠色地皱了皱眉头:“你叫我什么?”

婉华耐心地解释道:“叫您章夫人啊!不然该叫什么?二少和我离了婚的事他没告诉您么?”其实昨晚她就知道章立丘是瞒着家里和她离的婚,不然章立珠也不会天真地说什么“说到底还是一家人”的话了。

“你和立丘……”章夫人感觉脑子嗡地一声。立丘和云婉华离了婚?那云家的财产岂不是和章家没关系了?立丘也是,哪怕对婚事再不满,就不能熬到云家老爷子死了财产到了手再离婚么!

“既然不是一家人,有的帐也该算算了。”婉华扬了扬手,老帐房赶紧递上算盘。婉华流利地打着算盘道:“您上次借了我家300块钱,利钱就不算您的了,您还300就好。再加上嫁妆里的银元……唔。一共1188,还有我爹给的许多陪嫁物件,您变卖了不少,折成现钱一共是300多,算您312好了,凑个整。拢共1500。”

婉华把算盘递给老帐房,冷漠地对章夫人道:“您是还现银还是用东西抵押?”

章夫人还没回过神。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臭丫头真的是她温柔和气大方不计较的二儿媳妇么?“离婚的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立丘的意思啊?”她估摸着是立丘让云婉华受了委屈,才把温温柔柔的人气成这样。于是笑着轻声细语地道:“小两口拌嘴是常事,何必闹得离婚呢?立丘性子是倔,他要是对你不好妈去说他好不好?再说得难听些,你都过了门了,要是不和立丘复婚还能嫁给谁呢?”

“我的事不劳您费心。”婉华提醒章夫人道:“白纸黑字立过借据的,章夫人不会想赖帐吧?”

章夫人见婉华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模样,也收起了笑意。怎么说也是当家多年的人,不至于怵个小丫头。更别说她家立丘那么优秀,哪怕跟云婉华离了婚也能找到更好的。“你也太小瞧我章家了!铃丫,去我房里取300块钱来,还给云小姐。”

“您说错了,是1500。”婉华淡淡地道。

“你嫁过来的时候是陪了点子嫁妆,不过都是些便宜货,值不了几个钱,更没什么银元。”章夫人揶揄道:“我还觉得你进过几年私塾,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没想到穷门小户出来的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肚子不争气被休了还想着要讹上一笔再走呢!”

“老不死的你胡说什么!”米店伙计里有年纪轻些的忍不了了。

婉华回头柔声安抚了几句,平静地从包里掏出章立丘签下的欠条道:“到底有哪些嫁妆,二少都一笔一笔记下来了,也在欠条上签了字。”现在看来,章立丘竟是姓章的人里,唯一不贪她家财产的。

章夫人这才变了脸色。她养的这是什么混蛋儿子啊!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退后几步冲家仆们挥了挥手道:“谁把云婉华手里的借据抢过来,有重赏!!!”云婉华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讨债要带人来,只可惜米店那些人与章家的仆人比起来,简直少得可怜。

婉华知道章夫人肯定会赖账,因为现在的章家穷得根本拿不出一千多块大洋。她甚至料准了章夫人为了赖账会做的每一个举动!

“我倒要看看谁敢过来!”婉华飞快地从包里掏出枪朝天放了一枪。

本来就有些迟疑的章家众仆人这下彻底不敢靠近了。他们是爱财,但是更爱命啊!

米店的伙计们趁机抢过章家仆人手中的铲子笤帚,无比坚定地将婉华护在当中。他们都是战乱年间受过云家大恩的苦孩子,婉华于他们而言不止是大小姐,更是看着长大的自家妹妹。

章夫人被那一声枪响吓得尖叫着抱住了头。她终究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动嘴皮子怎么都不怵,见了枪就怕得不行了。

铃丫赶紧冲过来护住章夫人道:“夫人没事吧?”

章夫人看了眼势如土匪的云家主仆,低声对铃丫道:“你找机会从后门偷偷溜出去,请镇长和保安团的人过来。”云家不过是个搬来的外姓生意人,凭镇长和她们家的关系,便是抢了云婉华的欠条撕掉,她也没地儿伸冤去!现在最重要的是等人来,章夫人语气和缓了许多,战战兢兢地对婉华道:“好。你别冲动,我马上去拿钱。”说完就想躲去房里。

“夫人站在那里不要动,叫别人去就好了。”婉华才不信章家拿得出钱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去拿钱的小丫头如预料中的迟迟未归。婉华也不心急,就那么静静地陪章夫人耗着。

此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镇长带着保安团的人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孙存义。

章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迎上前道:“正清,你可算来了。看看我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婉华她被立丘休了气不过,拿着枪带着人上门打劫啊!”

婉华也收起了枪,委屈巴巴地向镇长解释道:“婉华来章家不是打劫,是要帐!章夫人欠了我家许多钱,爹爹在北平做手术正是急用钱的时候,可是章夫人想以多欺少赖我的帐。镇长伯伯,这钱可是我爹的救命钱啊!”说完还掉了几颗金豆子。

“有欠条吗?”镇长冷着脸问婉华道。

“嗯嗯。”婉华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把欠条从包里拿出来的意思。

镇长也没说要看,只是皱着眉头对章夫人道:“既然欠了人家钱,还就是了!为了点钱闹成这样不嫌丢人吗?”

“家里实在拿不出。”章夫人红着脸低声对镇长道:“正清你想个法子把那欠条销掉好不好?”

“嫂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镇长冷笑一声与章夫人划清界线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帮你销欠条?怎么销?从侄媳妇手里抢过来烧掉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

章夫人震惊地望着章正清。为什么感觉章正清不是来帮她们章家的,而是来给云婉华撑腰的?

孙存义也默默地补了一刀。“章夫人,还有大少爷欠我家的钱,您是不是也帮着结一下?也就几百大洋的事。”

章夫人冷笑道:“孙存义你少趁火打劫!立炎以前欠你的帐早就清了。现在已经没有吃烟了,怎么可能还欠你钱?”

“没有吃烟?令郎现在还在我烟馆里泡着呢!这几日吃住也都在我那里。”孙存义笑盈盈地道。

“好!便是吃烟,怎么可能吃好几百的?”章夫人怒喝道。

孙存义望了眼面无表情的婉华,按下心虚道:“大少嘴越发叼了,如今只吃高价的好烟土。又与人赌了几把,才欠下这么多的。”

章夫人冷眼望着院子里的这些人,有种孤立无援的绝望。老头子走得早,大儿子成了废人一个,二儿子远在北平,闺女又彻夜不归。

“大嫂,你要实在拿不出钱来,这宅子也能抵上一些。等立丘出息了再赎回来就是了!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只能依法查收你家的财产用以清偿债务……到时候就难看了。”镇长有些抱歉地道:“我家在乡下的宅子还空着,小是小了点,你和立珠也住得下。眼看立珠就要出嫁了,你得为她的名声着想啊!”

“章正清!云婉华手里有你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你要帮着她对付自家人?”章夫人冷笑着一拂袖转身进了房间,出来时手里抱着个首饰盒。她冷冷地对孙存义道:“这次立炎的钱我给你。以后你再赊烟给他,我不会再给你了。”

“诶诶。”孙存义赔着笑。

“婉华,你我好歹婆媳一场。钱我先尽可能还你,欠下的可不可以缓些时日?”章夫人拉下老脸苦苦哀求道:“章家的祖宅要是给了你,到了地底下老头子会怨我的。再说立珠马上就要出嫁了,还需要这宅子撑场面。”

婉华上前一步,凑在章夫人耳边咬牙道:“我要是同意了,到了地底下阿千会怨我的!”

章夫人一直以为云婉华是在儿子那里受了气,却没想到是为了个死去的丫环。立珠也是糊涂,老去惹云婉华做什么?

院门又有响动,章夫人循声望去,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女儿章立珠。她赶紧扔下首饰盒上前搂住女儿道:“这是怎么了?”

章立珠痛哭着扑到章夫人怀里。她本来想等裁缝铺开门了买件成衣再回来的,可是裁缝铺开门很晚,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顶着夜色赶回来。

她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怯怯地躲在章夫人怀里,可一看到人群中的婉华就暴怒了。

“就是云婉华!妈。云婉华把我关了一夜,临走前还撕烂了我的衣服,想让别人误会我被人坏了身子!”章立珠痛哭着道:“她想毁了我啊!”

铃丫手脚快,拿来件斗篷上前裹住狼狈不堪的章立珠。

婉华满面揪心地望着章立珠道:“立珠,不要说糊涂话!我明白你害怕被人知道夜里遇到了坏人,才拿我做幌子。可是受到伤害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人。镇长伯伯也在,你老实说伤害你的人长什么模样,镇长伯伯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镇长眼神复杂地望着婉华。

“就是你!”章立珠气得想冲过去和婉华厮打,可惜云升米店的那帮人把婉华护得严严实实的。她急于想向众人证明是婉华捣的鬼,脑子飞快地转着,忽然道:“昨晚八点多。你把我绑去宝禄楼的时候是八点多!你昨晚八点在哪里?”她记得墙上的时钟,宝禄楼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只有几个玻璃柜台和墙上的旧时钟。

“在万相戏楼听戏啊!”婉华温柔中带着心痛地道:“我昨晚在戏楼听戏听到十点回的家,你要不信可以去戏楼问掌柜的。立珠,不要再固执了好不好?你总说我害你,我和你无怨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你呢?”

“为什么?哼!明知故问。”章立珠抹掉眼泪望着婉华的眼中满是仇恨。

章夫人想到了什么,正要拦住章立珠不让她说漏嘴,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就为了阿千那个贱奴才?你气我弄死了她!”章立珠轻蔑地道。

“阿千是你杀的?”婉华震惊地捂住嘴,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望着院子里的所有人道:“镇长,保安团的诸位。大家可都亲耳听到了,章大小姐杀了我的丫环!”

章立珠冷笑一声:“本来就是我家的奴才,弄死她又如何?也就你把她当个宝。”

“立珠,不要再说了!”章夫人心都凉了。

“阿千的卖身契在我手里!章夫人立据盖章把阿千阿中转给的我。阿千是我的人,你无权处置!”婉华望着章正清道:“镇长,请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吧!”

章正清有些为难。不管怎么说,他和章家都是本家,不想下手太狠。更何况章家还有个出息的章立丘,以后要是同他清算旧帐就不好了。“阿千的事,立珠应该是无意的。算了吧!婉华你也别再追究了。”

婉华寒心地望了章正清一眼。章立珠有句话说对了,只有她把阿千当个宝。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章正清摆明了要保下章立珠。“章夫人,房地契交出来吧!我还要赶上北平的火车。”

章夫人怔怔地环顾着眼前的宅子,哑着嗓子道:“好。”她没有选择,女儿的命都攥在云婉华手里。

“妈。不要给她!”章立珠哭着拽住章夫人冰冷的手。她今日这样狼狈地回来,哪怕并未发生什么,在旁人眼里她都是被人糟蹋过的。孙家一定会来退亲,除了这座宅子,她们什么都没有了。

章夫人冷静地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不要哭!失去的,你二哥会帮咱们再挣回来的。”

临近正午,婉华莲步款款地从章家出来,亲手锁上了大门。章夫人带着女儿和一众奴仆,赶着牛车去了乡下章正清的宅子。

孙存义坐上洋车回烟馆前深深地望了婉华一眼。他是太小看云家丫头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段,要是男儿身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章正清让保安团的人先走,似乎有话同婉华说。

婉华也叫米店的伙计们在前面等着她,趁着无人对章正清道:“今日之事若不是镇长相帮,断不会如此顺利。”

“你这话是骂我了。”章正清苦笑一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她的事的?”他明明瞒得那样好。

“很简单,无外乎人性罢了。”婉华把大门钥匙放进包里,边走边温柔地道:“镇长夫人一直想为您纳妾。您不愿意,人人都说是您品行端正,又和夫人鹣鲽情深,还一度传为美谈。却很少有人想过,好端端的,夫人为什么想为您纳妾呢?应该是察觉到您的心思不在家里边儿,想把您的心往回拉一拉。由此可见,您在外面是有人的。有人却不能名正言顺地带回家中,想来那位姑娘亦是有家室的。临泉就这么点地方,就那么点人,很好猜的。”

“嗯。”章正清认命地笑了。

“您放心,我会言而有信保守秘密的。”婉华轻声道:“我去北平以后,他们家没准会找米店伙计们的麻烦,您帮忙照看着些。”

“这么着急保证,怕我灭你口啊?”章正清笑着道:“放心吧!梁会长特意嘱咐我多关照关照你们家,我不会容许他们乱来的。”他可不想在镇长的位子上坐到死,有机会还是想混到北平去,对于梁会长那样的大人物当然要多多巴结。

婉华感动地笑了笑:“益哥哥真的有心了。”

***

火车轰隆隆往前行,婉华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景色,心情有些沉重。

在临泉的两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文心。想马上见到文心,又害怕见到文心,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心底对抗不休,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婉华懒懒地靠在车窗上,心里想着:文心要是知道她对章家人所做的一切,会怎么看她呢?一定会厌恶她害怕她吧!

“雁雁……”婉华望着窗外轻声呢喃着:“你不可以讨厌我。我已经没了阿千,不能再没有你了~”呢喃间,泪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北平站到了。

婉华下车以后环顾左右。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惜没有欢快地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文心,只有缓缓走来接过她手中行李的盛哥儿。

“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回家没睡好吗?”盛哥儿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婉华的手。

“雁雁没来么?”婉华不死心地又环顾了眼人群。

盛哥儿笑着道:“她们学校周日好像有什么活动,不能来了。不过她昨天下午倒是来过医院,说宝禄楼的电话打不通,问有没有别的法子能马上联系到你。”

“她打电话找过我么?”婉华心里淌过一阵热流。明明决定要放下了,可一知道文心找过她,心跳又乱得不成样子了。

“嗯。我安慰她说咱们临泉太平得很,你肯定不会有事,她才回去了。她还想今天请假来车站接你,我叫她好好参加活动晚上再过来。”盛哥儿见婉华神色疲惫,心疼地道:“你赶紧回家好好睡个觉。”

“嗯嗯。”婉华听说文心本是要来接自己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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