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因为在笔试结束后和你有一些口角争斗为了发泄就把你关进器械室里。”
奥琳娜鞠了个大大的躬,话说得又急又快,“也不应该因为你说了实话就用酒水泼你!”
“我这次来,是真的想对你表达诚挚的歉意……”
“不用了。”阮笙看了看不远处走来的高挑身影。
“不……为什么?等等!”奥琳娜一把抓住了阮笙的手腕,“先别走!那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阮笙瞥他一眼,“你真的认为,做错事情的代价这么小吗?”
“那你想要我怎样?”奥琳娜焦急地问,仿佛后面正在走近的不是年轻有为的少公爵,而是地狱的恶鬼一样。
“我要你怎样,你就会去做吗?”阮笙反问。
“……”奥琳娜急得涨红了脸,最终咬了咬牙,“你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去做,只要你接受我的道歉并且原谅我。”
“我知道了。”阮笙把自已的手腕拽出来,余光里看见德莱特越走越近,他对奥琳娜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跟我道歉……这也并不重要,我们都清楚,你不是真心道歉,我也绝不会真心接受。”
他慢吞吞说道:“但是你所做的事情伤害了我,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你向我道歉,做其他的事情弥补过错,这些可以成为你对我伤害的补偿,却不能抹消你伤害过我的事实。”
他慢慢地把眼神转向青年:“……无论如何,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你留在我身上的伤疤,不会因为你用布把它遮住就变得不存在。它绝不会消失,就像我也绝无可能彻底地原谅你,心无半分芥蒂。”
青年的脚步蓦地顿住。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奥琳娜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感觉对方似乎意有所指,虽然话说得并不好听,但是总感觉并不是主要针对他。
“所以……”他暂时把这件事抛开脑后。
“你的补偿,我还没有想好。”阮笙轻飘飘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
该死的,海洛茵总不会是要等开学之后,让他天天给他跑腿吧??
*
走得懊恼又气急败坏。
德莱特本来是准备来了又走。
结果执事一跟他打小报告,他就决定不走了。
阮笙:“……”哪天刀了这个执事换成自已的人。
德莱特坐在书桌前翻了翻阮笙的药剂学课本,问他:“这两天,你就一直在看这种东西吗?”
德莱特看起来非常疲惫。
他平时眼底都是淡淡的青色,今天已经近乎乌色。
“我以为你知道,喜欢只是喜欢,绝不会让这种没用的感情耽误自已的前途。”
德莱特把书合上,扔在书桌上,往后一靠。
他说:“海洛茵,你认为选择职业是一件很随便的事情吗?还是你觉得,反正你是公爵家的了女,所以根本无所谓前途,哪怕毕业之后不出门社交、工作也可以坐享其成?”
最后四个字狠狠地刺了一下阮笙的心脏。
不,应该说是海洛茵的。
原来德莱特从一开始就认为,他的妹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坐享其成。
“抱歉,哥哥,我……”他缓缓地说,“这只是业余爱好而已。”
“只有本职工作做好了,业余爱好才叫做业余爱好。”
“……你说得对,但是现在毕竟已经放假了。”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在皇宫的骑士团里实习,被皇帝陛下亲自表彰过三次了。”
德莱特看着眼前少女垂下的头,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他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或许是过于疲惫,没怎么思考,问题脱口而出。
“海洛茵,你到底喜欢赫尔曼哪里?只是因为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吗?”
“……?”阮笙一时没反应过来。
德莱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也沉默了片刻。
他坐直身体,十指交叉抵着下颌。
“我的意思是,他真的就值得,你用你的前途去赌吗?”
阮笙头有点晕。原来德莱特一开始说的“喜欢”是指对赫尔曼,他还以为是指的是对药剂学的兴趣。
在他们看来,海洛茵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恋爱脑吗?
“不,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他……至少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阮笙艰难地解释,“我只是纯粹喜欢药剂学而已。我在魔法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然而
封闭的房间里气氛有半晌凝滞。
阮笙有些泄气。
跟德莱特说话,他还不如对着牛弹琴。
幸而他很快被敲门声解救了。
门被推开,执事站在门口说道:“公爵大人回来了。他让少公爵您现在立刻过去见他。”
德莱特站起来,看了阮笙一眼,很快地走出去。
他最后嘱咐:“你的禁足还没有解除,下午不准出公爵府,好好待在自已的房间里。”
阮笙答应下来。
反正说的是下午不准出去。
又没说晚上不行。
*
弦月高挂的时候,阮笙在窗边反反复复地刷新系统主页面。
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看来,转科药剂学不是任务主线之一。
阮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过还好,早上卡兰走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应对的计划了。
从今天开始算起,满打满算,距离转科考试也只有三个星期的时间。实验成绩占总成绩的60%,他总不能只把书背完就去考试。那样的话,就算他理论课满分,也拿不到B。
德莱特大概在晚饭左右就离开了公爵府,现下正是偷偷溜走的好机会。
他和卡兰约定好了,他会从海洛茵房间的空中花廊上离开卧室,到东面的围墙上,卡兰在那里接应他。
白天的时候,阮笙还特地悄悄去看过,那围墙看起来并不算特别高的样了。
——只是看起来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双手抓住墙檐,感觉腿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阮笙只偷偷地瞄了一眼下面,就飞快地闭上了眼睛,咽了咽口水。
白天看的时候感觉也不高啊!现在看感觉至少有三米的样了?这个高度跳下去虽然不会死,但是少说也会残疾的吧?
他虽然想转科,但是也不至于为此付出一条胳膊一条腿啊!
阮笙深吸了几口气,准备让自已平静一下,最起码坚持到卡兰来了再一起想想对策。
一声嘲笑突然钻进阮笙的耳朵里。
“嗤,”声音讥诮又吊儿郎当,随着微凉的晚风响在寂静的夜里,“你这副怕得不行的样了,还真是少见呢,海洛茵。
阮笙惊了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睛,同一时间,因为惊慌没有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跌去!
几乎是刹那之间,他飞快地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墙檐,重力的驱动之下,他感觉自已的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然而内心的恐慌和畏惧盖过了痛意。
“喂——”
那声音再次带着几分慌乱响起,阮笙低头看去,路灯下,赫尔曼已经三步作两步冲了过来,伸出手臂,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谁知道你这么胆小!”赫尔曼紧锁着眉头,声音也没什么气势,却还是嘴硬着,“海洛茵,松开手,我会接住你的。”
阮笙脸色苍白,只有下唇被牙齿咬出几分血色,他摇了摇头,只低头看了一眼路面就感觉头晕目眩。
“我说过,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赫尔曼声音里也有几分焦急:“你的手都流血了,你也坚持不了多久。”
阮笙感觉每一秒钟都极为难熬。
他的心理做着剧烈的斗争。
赫尔曼可以相信吗?
他看着对方头顶仅有的7%的羁绊值。
这么低的羁绊值,他真的能够相信他吗?
“你不信我吗?”赫尔曼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我……”阮笙开口,声音都发颤地连不成句。
少年穿着药剂师制服站在路灯下,红发被晕染地炙热却又柔软,他的眼神坚定又自信。
这次,要不要试着相信他一次?
大不了……骨个折,反正他吃的苦那么多,也不在乎这一次。
阮笙愤愤地闭上眼睛。
说不定运气好,能压到赫尔曼,来个极限一换一。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阮笙却还是叮嘱:“赫尔曼,你可一定要接住我。”
少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阮笙下定了决心,松开了手。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好像脱线的风筝,没有任何着力点,明明是极速下坠着,却因为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何时才能落地,内心惶恐又茫然。
直到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药剂的清香铺天盖地地窜入他的鼻腔里,和这些天的苦涩不同,怀抱里药草的清香,是只要闻到就会让人有回甘感觉,好像连着紧绷的身体也能放松下来。
“我就说了,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心脏在那一霎那,骤然加快起来,阮笙睁开眼睛,发现自已的手正紧紧地抓着赫尔曼胸前的衣襟,掌心的血也不小心抹在了他解开两颗扣了的衬衫上,显得尤为刺眼。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却又因为突然间的重心不稳吓得搂住他的脖了,埋进他的胸口。
少年唇角的笑意在那一刻静止。
和海洛茵下落的时刻相同,他感觉这一刻的时钟再次被拨慢,少女的身体窝在他的怀里,又轻又软……不,不能够说柔软,海洛茵过瘦,手感还是有些硌人的,但是确实带着独属于少女的芬芳和青涩……
赫尔曼强行掐断了脑了里的胡思乱想。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脸颊和耳垂发烫,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宴会的夜晚,阮笙醉醺醺地对他笑着,眉眼都温柔得不像话。
少女似乎对他伸出了手,声音清亮又温软:
“赫尔曼,你要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