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初秋，红旗公社，前进大队的人们在田地进行火热朝天的秋收工作。
一整日漫长的劳作结束后，大队长“下工”的命令一出，众人急忙扔下手里的农具，纷纷奔向自家。
此时的陆家，年满十岁的陆柔嘉正端着一碗菜放在饭桌上，就看到家人都回来了，“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爸，妈，三叔，三婶。”
依次喊过人后，又去厨房把饭和碗端出来，九岁和七岁的两个堂妹也跟在后面帮忙。
陆家下地干活的人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洗了手，这时候都坐在凳子上等待开饭。
几个在外玩耍的小孩子也已经从外面回来，安安静静地坐着。
人都回来了，当家人陆爷爷看向陆奶奶，朗声道：“开饭吧。”
陆奶奶点头，拿着勺子开始盛饭。
现在粮食少，每顿饭的量都是不够大家吃饱的，要是自己舀自己的，后面的人基本就没饭了，所以为了每个人都能吃到，都是直接分好饭再吃的。
饭菜并不稀罕，肉眼看去就是红薯丝混着几粒米饭，这是主食，菜的话，一盘是水煮豆角，另一盘是加了一个鸡蛋的韭菜鸡蛋，这个时候的人吃的都多，陆家的人不少，饭量也大，所以这
两个菜都是满满的一大盆。
今天的菜里能有鸡蛋，这顿饭就显得不错了，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秋收，鸡蛋是吃不到的，都是要拿来换钱的。
分饭时，对于陆奶奶给大家盛的都是红薯丝，唯独陆爱国的碗里一小半都是白米饭的这一行为，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从开始的十分介意到现在的无所谓。
因为陆爷爷是个不偏不倚的，时常会看不过眼，直接把米饭拨出来给几个孩子，这样陆爱国通常就只能吃那剩下的半碗红薯丝，陆爷爷不准他再加。
这样的行为让另外两房的人畅快不少，也让陆奶奶不敢太过分，这次就有点过了，看来不久几个孩子又有口福了。
分好了饭，陆家众人收起小心思，等陆爷爷说了开饭后，立刻端起碗筷抢菜，呼啦啦地吃了起来，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声。
吃完
饭，陆柔嘉摸了摸肚子，七分饱，有些满足，前几年能有五分饱就不错了，只勉强保证饿不死就行，看来日子已经满满变好了。
晚上的碗筷收拾就不用陆柔嘉来做了，因为晚上不用去上工，都是陆家三个媳妇轮流洗碗。
今天刚好轮到陆柔嘉的妈妈，陆柔嘉就带着两个弟弟回了房间。
陆家人多，正经能住的房子却只有四间，陆爷爷陆奶奶一间，每个儿子一间，这是当初陆爷爷后来新建的，想着每个儿子一间房够住了。
不过现在孙辈的孩子大了，已经很不方便了。
只这一个住的问题，就让各房的人都暗自期盼着分家，即使陆爷爷说今年会新建几间房间也不能打消他们心里的念头。
陆家是一个大家庭，陆爷爷有两任妻子，总共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和二儿子是原配生的，原配在生二儿子的时候难产伤了身体，没两年就去世了，三年后续娶了现在的妻子，女儿和小儿子是现在的妻子生的。
大儿子陆向国有三子三女，长子十七岁，二女十六岁，三儿子十四岁，四女儿九岁，五女儿七岁，六儿子四岁。
二儿子陆兴国有两子一女，大女儿十岁，二儿子八岁，三儿子五岁。
小儿子陆爱国刚结婚不久，没有孩子。
唯一的女儿排第三，嫁到隔壁大队的刘根家，生有一子二女。
陆柔嘉是二房长女，在年初大堂姐陆萍萍未婚先孕，被愤怒的陆爷爷和陆大伯匆忙打发出嫁后，家里灶房上的事情就由她接手。
身为农家女，她满六岁后就正式开始帮家里干活，开始是跟着去摘野菜，然后捡柴火、喂鸡、扫地、做饭等等。
家里大人基本每天都要去上工，没有时间干这些，早上很早就开始上工，只来得及洗下衣服，到中午回来吃个饭，歇一小会就又开始上工，到了晚上天都暗了才回来，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给家里大一点的孩子做的。
吃完饭，唠叨两句，天色就彻底暗了，节省的陆家人舍不得点灯，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
等几个孩子都睡着之后，陆妈陈金兰拉着陆爸陆兴国小声地谈话
，“大哥那边怎么说？”
自从知道大房想分家之后，陈金兰就兴奋极了，果然老实人也是会生气的。
“大哥说今年过年的时候跟爸妈提，要在有志结婚前分了家，最好连新房也能起好。”陆兴国其实很理解大哥的想法，家里只有四间房，大家都是挤着住的。小弟没结婚的时候，家里男孩子都是跟他一间房的，女娃就跟爸妈一间屋。
等小弟结婚，男孩子就得跟着自己爸妈住，什么都不方便，更何况小弟娶的是知青，结婚花了一大笔钱，彩礼更是要了一百二十块钱！
明年大侄子有志结婚，听妈的意思是什么都要捡着小弟的，不怎么置办东西，大哥肯定不答应，第一个儿子结婚怎么也要稍稍办一下，有些东西也得新的才好。
“那还来得及不，过年要是没同意，等明年也不一定分得了家。”陈金兰就知道大哥不靠谱，扭扭捏捏的，亏她还以为马上就提了呢。
现在刚刚收了稻谷，玉米和花生马上也要收了，最好是等闲下来的时候提，不行就再提，难道大哥还以为一提就能分家的么。
“唉，大哥把爸妈看得很重，就这过年提也许还是大嫂劝说了很久的结果吧，而且大哥跟我不同，他说话好使。”
陆兴国是老二，家里爸更看重大哥，后妈既看重以后给她养老的大哥，又疼爱自己的亲儿子，他这个老二就夹在中间，虽然他爸也很疼他，但是有了两个兄弟的对比，他总有被忽视和区别待遇的时候。
也因此他对爸妈的依赖不重，媳妇跟他说想分家之后，他没想多久就认同了，大哥从小被爸妈看重，对爸妈的感情还是很浓的，这次提分家要是爸妈其中一个不同意，怕是都会不了了之啊。
陆兴国的想法，陈金兰也知道个大概，“我明天去给大嫂鼓点气，让她知道咱们的意思。”他们二房也是想分家很久了的。
“也好，柔嘉都快十岁了，再不读书就太晚了。”
陈金兰很是赞同，对于大家一直说的女孩不用读书，她可是不认同的，小时候她爸妈也不让她读书，说家里穷，读书也没什么用。
但是等她弟
弟到了七岁，家里却送他去了读书，她知道后就闹，一定要读，爸妈没办法送了她去学校读了一年，然后就不让她读了。
不过读了一年，也认识几个字，第二年就让弟弟教她，为此，她还一直督促弟弟的学习呢，生怕他教了错的。
她弟能成为大队上少有的初中生，她也有一份功劳。
因为她知道，读了书的和没读书的就是不一样，大队长不就是因为小学毕业才能当上大队长的么，要是没读书不识字，根本当不上。
城里的那些女娃不照样读书，高中毕业去厂里上班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呢，还轻松自在，比他们在地里累死累活才十个公分一年没几个钱好多了。
所以她一定要送女儿去读书，她可舍不得自己宝贝女儿以后下地干活，可惜在娘家她可以闹，婆家就不行了，公公不给女孩读书，大侄女就一直没读过书，只有男孩才能去读书。
“这次，就算大房不提，他们二房也要提了。”陈金兰强调道。
陆兴国知道媳妇的意思，前几次他们也是商量着要提分家，但是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
这次小弟之所以能这么顺利拿着一百多块的彩礼娶知青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想借着这事提分家。
大哥大嫂的想法可能也是这样，才没有强烈反对，所以知道了大哥也要提分家后，他们就打算再等等。到时候一起提出，也更顺利。
但年底确实有些晚了，一个不小心又到明年了。
“好，等收完玉米和花生我就跟大哥商量，忙完就提。”
陈金兰满意的点点头，她当初是村里一枝花，为什么会在那么多提亲的人中选择嫁给陆兴国，完全就是因为他能听进她的话，脑子里的想法也跟她差不多。
第二天陈金兰就跟陆大嫂说了，之后二房夫妇就一直在等消息。
也没让他们等多久，秋收结束的当晚，陆大嫂就传话过来，让他们明天早上先别急着走。
秋收结束，大队长给大家放了一天假，陆家众人今天都起得有些晚，吃完早饭，这时候大家应该去自留地忙活的，但是陆家长子陆向国稳稳当当的坐在位
置上，陆兴国也是，大房二房的人都没动。
陆爷爷已经走出了门口，疑惑地回头，看到大儿子有些浓重的神情，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出了什么事？
“老大，怎么了？”
陆向国媳妇周秀云扯了扯陆向国的衣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爸，我要分家。”
什么？陆爷爷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明白大儿子说的意思，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