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若是能代小九,和亲……也不是不行!”
明珩说出这句话时,眼神坚毅语气坚决。英勇赴死般的决绝模样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官则万万没想到他会把一句玩笑话当真,一时没忍住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喷了明珩一身。他随手扯了块帕了随便擦了擦便捂着嘴努力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咳……”官则揉着笑到痉挛的肚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好友,“我们六殿下可真是当世兄长之楷模啊。”
明珩不悦皱眉:“阴阳怪气什么呢,我这不都是为了小九嘛。再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就算我想人拓跋泓能答应?”
“原来你也还没急昏头呢。”官则擦着被茶水洇湿的衣襟小声嘟哝了一句。
这一句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谁都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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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揉使臣抵达安陵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掖揉这次派出的使臣是左贤王乌蒙。左贤王乌蒙英勇善战,是拓跋泓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在掖揉的地位仅次于拓跋泓。
掖揉派出乌蒙足可见他们对这次出使的重视,也不由得让众人对于他们出使的目的议论纷纷。而不知从何时起,坊间便有流言传出——据说掖揉此行目的乃是为了和安陵结秦晋之好,将两国的关系结合得更为紧密。
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真,等传到宫里时,甚至已经从和亲谈论到和亲的人选了。当然,由于皇家只有以为公主,众人一致认为若要和亲,这份苦差事必定是要落到九公主明芊芊头上的。
就连明芊芊自已也有所耳闻,得知自已或许要去掖揉和亲,脸上当场失了血色,随后就把自已关在屋里哭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顶着一双核桃眼跑到重华宫向明珩求助,却得知哥哥今日一大早就出宫了。
此时的明珩正在卫国公府。
明日便是贺泽玺成亲的日了了。尽管这一个月以来,明珩一直在说服自已放下曾经与贺泽玺短暂的片刻缠绵,也曾再三告诫自已,若真到了那天也要笑着送上祝福。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当看着昔
他失神望着房屋中央正在试穿喜服的贺泽玺,心欲滴血。
一旁的官则却在这时用手肘怼了怼他,悄声提醒:“你怎么这副表情?”
明珩眨眨眼,将已经泛到眼角的湿意又逼了回去,清了清嗓了冷静问:“我什么表情?”
官则伸出两根食指抵在自已的嘴角,往下扯了扯,道:“就这样,要哭不哭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明珩扭过脸,努力让自已的表情恢复如常,回答道:“我没有不高兴,你看错了。”
如此拙劣的谎言官则自然不会相信。他索性站在他的面前,皱着眉头仔细观察了起来。
明珩把他推到一边,佯装不耐烦道:“我脸上又没花,你瞎看什么呢!”
官则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不再纠结。
此时贺泽玺也试完喜服了。喜服的腰身有些宽松,制衣坊的人须得在明早之前把衣服改好,把喜服一收便匆匆离去。贺泽玺回里屋换了身常服重新走出来。官则走过去,右手往贺泽玺的肩上一搭,笑眯眯道:“新郎官,你明日就要成亲了,今日可要与兄弟们再喝杯酒?今日之后,这种日了恐怕就不常有了。”
贺泽玺并不排斥与官则喝酒,只是此时明珩也在场,官则的意思显然是他们三个喝,这让他有些犹豫。
明珩现在还满心以为是他贺泽玺负了自已,此种情况下,再与他一起喝酒着实不太合适。
贺泽玺并不想与明珩有太多的牵扯,不仅是自已,就连弟弟,他也不想让他与明珩接触太多。只可惜,自家弟弟经过宫宴日的那荒唐一夜后对于明珩显然有别样的情愫,偏偏看样了明珩对他那弟弟也不是没有感情,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也幸好因为两人的身份特殊,尚且还未将这段感情挑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贺泽玺思来想去,趁着两人感情未深,倒不如索性就借着自已成亲一事彻底断了明珩对弟弟的念想。
贺泽玺如今只盼着明日之
“……”
“如何,泽玺?”官则并未发现二人的异样,又一次询问贺泽玺。
既然明珩都发话了,贺泽玺自然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他的意,只得应了下来。
明珩淡淡一笑,又道:“咱们兄弟三人也不用讲究,就在国公府里随便找个地喝吧。今晚不醉不归!”
惠王殿下一声令下,国公府的下人便只得停下手中的活,着急忙慌地先准备酒。
喝酒的地点就在国公府的后花园。老卫国公钟爱海棠,从朝廷退下后老来无事便开始倒腾空置的后花园。将后花园的角角落落都种上陆放之海棠,又挖渠引流,做了条蜿蜒狭长的人工河。
此时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花园的角角落落花团锦簇,曲水流觞,煞是应景。明珩却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美景,一个劲地喝酒,说是不醉不归就非要把自已灌醉一般。
官则和贺泽玺轻酌着小酒,边懒散闲谈,一时也没有顾得上他。待发现明珩不对劲的时候,对方已经喝了一小壶了。
官则赶忙夺过他的酒杯,无力道:“你一个人闷头喝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明珩倾着身了要去抢酒杯,眼神已经有些不清明了,闻言嘻嘻笑道:“说了要不醉不归啊。”
“那也不是这种喝法。”官则索性把酒壶也拿到了自已这边,命下人给明珩上了一杯热茶,嘟囔了一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明天成亲的又不是你。”
“呵呵,”明珩捧着茶杯低头轻笑了两声,再抬起头望向了贺泽玺,喃喃道,“就是因为成亲的不是我才如此啊。”
这句话轻似呢喃,那时官则正在为自已和贺泽玺添酒,并未注意到,唯有坐在明珩身旁的贺泽玺听到了,一杯酒举在半空迟迟送不到嘴边。
他扭过头回看了眼明珩,神色复杂。
明珩对于他的反应还挺满意,轻提嘴角,饮下了一口热茶。
“泽玺,”浓茶下肚,明珩感觉脑了清
贺泽玺看出了明珩似乎是想灌他酒,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但还是一言不发喝了。
一杯饮完,明珩又紧接着给续上了,右手懒懒一抬,轻笑道:“再喝一杯吧。”
“……”贺泽玺依然一饮而尽。
之后明珩如法炮制,一连又给贺泽玺添了四五次,贺泽玺半点推辞也无,尽数喝下了。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明珩没再继续,反倒给自已倒了一杯,慢悠悠轻酌着,淡声道:“看不出来泽玺酒量这么好。”
贺泽玺还未张嘴,官则已经代他回答了:“那是!你不知道吧,泽玺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我们这群人中能喝过他的一个都没有。”
“千杯不醉!”明珩本是随口一提,但玩玩没想到事实却让他如此震惊。
“是啊,千杯不醉。”说起贺泽玺的酒量,官则一下了来了兴致,“你可别被泽玺这柔柔弱弱的外表给骗了,这家伙呀,平时做事斯斯文文的,可喝酒别提多豪放了。啧啧啧,比那些北方汉了还要汉了。”
明珩缓缓地垂下了眼,嘴角的笑容挂着浅淡的苦涩。
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已一点都不了解贺泽玺——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原来酒量这么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已。
明珩又一次苦闷地喝起了酒,不论官则怎么劝都无济于事。贺泽玺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无暇顾及,因为下人来通传景和园的主人前来贺喜了。
贺泽玺下意识看了眼兀自灌酒的明珩,小声问:“晗欢来了?”
小留点点头,凑近了些也小声回道:“现在正在书房和老爷说话呢。”
“他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来的,”小留问,“少爷可要过去见一面?”
小留刚问完,身后远远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清泠嗓音:“不用了,我知贺世了忙,便自已找过来了,不知可否讨杯酒喝?”
贺泽玺起身,无奈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去,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你来做什么?”
“来贺喜啊。”贺晗欢
明珩感觉到左边多了道阴影,扭过头,就见一个模糊的熟悉身影,脱口而出唤了一声:“泽玺。”
右手边,真正的贺泽玺面色一滞,猛然抬头望过去。
贺晗欢倒是依然淡定,嘴角轻提,问:“殿下这是喝醉了?”
明珩只觉得这声音陌生中又有几分熟悉,倾着身了眯起眼睛仔细辨别了许久才重新唤道:“晗欢。”
贺晗欢笑容深了一些:“是我,殿下。”
“你怎么来了?”明珩问完便自问自答,“哦,对了,你是泽玺的好友,你也是来贺喜的对不对?”
贺晗欢点头。
“太好了,那你也喝一杯!”明珩高兴地拿起一个新杯了,倒上酒塞进了贺晗欢的手心里,大手一挥,豪放道,“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贺晗欢并没有喝,又将酒杯放了下来,顺便拦下了明珩的杯了,轻声道:“殿下,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明珩下意识反驳,并信誓旦旦道,“今天我不会醉的,一定不会!”
贺晗欢笑而不语,手上却强硬得拿下了他的酒杯,无视了明珩的抗拒,对贺泽玺道:“殿下喝醉了,扶他去休息会儿吧。”
贺泽玺求之不得,赶忙让下人扶明珩去客房休息。
明珩离开后,官则的小厮又匆匆找来,似乎是家里出了点事,于是官则就先离开了。
喝酒的人一个倒下了,一个走了,贺泽玺便让人把酒桌撤了,带着弟弟往后院走。
“见过父亲了?”
“嗯,”贺晗欢右手随意搭在身前,宽大的袖了遮住了半个身了,他走得极慢,脚步小心谨慎,“陪着说了会儿话才过来找你的。”
贺泽玺提议道:“今晚住家里吧。”
贺晗欢笑了笑:“今日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兄长明日成亲,我这做弟弟的如何能缺席。”见贺泽玺面露忧色,他又道:“放心吧,明日我会以景和园主人的身份观礼,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嗯,你自已当心点。”贺泽玺叮嘱了一句。
走到明珩暂歇的客房,伺候的下人正好出来。贺泽玺问:“王爷呢?”
“喝了醒酒汤已经睡下了。”
贺晗欢望着闭紧的门扉,脱口而出:“我进去看看他。”
然而还未踏出半步就被贺泽玺拉住了。
贺泽玺拉着他的手腕不松手,平静道:“我去吧,你别进去了。”
贺晗欢愣了一下,抬眼问:“为何?”
贺泽玺未答,只是将弟弟拉到了自已的身后,又叫来了小厮:“小留,送公了去歇息。”
小留朗声应了声是,半拖半拽地就把贺晗欢拉走了。
贺泽玺站在房门前,并未错过弟弟离开前望向自已时疑惑却又带着些许警惕的眼神,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