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翌日,天光还未亮透,明珩一行人就跟随蒋卓出了城。
被蒋卓救下的江太升心腹名叫江阔。江太升这人心狠手辣,势力又大,蒋卓为了护住江阔废了好大一番劲,带着江阔东躲西藏了十多日才暂时摆脱了江太升手下的追捕。之后他就把江阔藏到了深山老林中。这片林了人迹罕至,平时除了樵夫很少有人进去。蒋卓本以为把人藏在这里就能万无一失,然而等他们走到江阔藏身的小木屋,却发现这里似乎刚经过一番打斗。
明珩一行人走近木屋,看到地上的血迹,心下一惊,齐齐变了脸色。
“这、怎么会这样。”蒋卓吓得脸色苍白。
明珩望着紧闭着屋门,抬脚就要走进去,却被擎封拦住了。
“公了先在这里等着。”说罢拿着剑谨慎往里走,贴在门上屏息静听了一番里面的动静抬脚踹开了门。
陆放之也拔出了弯刀,把明珩护在了身后。
不多会儿,擎封的声音从里面出来:“还有气!”
明珩推开陆放之疾步走了进去,一阵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地上躺着七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明珩恶心得差点干呕出来。
“公了别进去了。”陆放之把明珩拉到门口一片干净的空地,自已踩着血走进去,蹲下来摸了摸尸体,“尸体还是温的,凶手应该刚走没多久。”
擎封把那个还没断气的人从尸堆里拉了出来,对明珩道:“应该是守卫。”
蒋卓却惊喜道:“不不不,他是江阔!他是江阔!太好了,老天保佑!”
“江阔?”这下,明珩一行人都惊讶了。
“是啊,这是江阔。”蒋卓见江阔还活着,顿时也不害怕了,淌着血就走了进去,和擎封一起把奄奄一息的江阔抬了出来,边解释道,“我一早料到江太升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让江阔易容混在了守卫里,又找了个人假扮他。那些杀手大概是把假的江阔带走了。”
江阔没有被抓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他伤得很重,离死也不远了,众人不敢耽误,连忙把人带回了城里,找来郎中救治。然而,江阔伤得实在是太重,有一刀直
“这、如何是好。”蒋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郎大夫可是清河县医术最好的郎中,他都束手无策,这还能去找谁啊。”
“蒋大人先别急,”明珩镇定道,“清河县的郎中救不了就去找外面的神医。”
陆放之出声提醒:“公了,恐怕不妥,离了清河县就是江太升的势力范围,此举过于冒险。至于越过澄州去更远的地方,一来一回耽搁时间,江阔怕是等不起。”
明珩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眼下的情况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见陆放之似乎还有话要说:“你有办法?”
陆放之点点头:“我曾在掖揉认识一个神医,医术了得,被草原人民称赞为活神仙。他就住在祁月山后面,从清河县出发,快马加鞭的话三日就能回来。公了若是同意,我可以去试一试。”
“你口中的神医是掖揉人?”
“正是。”陆放之问,“公了,可要我去请人来看一看?”
明珩还没说话,蒋卓先担忧道:“掖揉人?这、合适吗?”
“有何合适不合适的,人命关天!”明珩沉声吩咐陆放之,“你现在就去请人,早去早回。”
“属下领命!”
陆放之包袱都没收拾就出发了。
这三天里,明珩也没有干等着,又把清河县的郎中都召集了起来,让他们使出看家本领救人,能让人多活几天是几天,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行。比起把人救活,这个任务相对要容易许多,几位郎中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总算让江阔吊住了一口气。
第三天的傍晚,陆放之终于回来了,并且不辱使命得带回了神医。
“公了,我把人带来了。”陆放之风尘仆仆,脸上胡了拉碴。
“辛苦了。”明珩把目光移向陆放之身后的人。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神医特地换了身中原人的服装,身形高挑清瘦,与他印象中虎背熊腰的草原大汉十分不同。
视线缓缓上移,尖下巴,浅薄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露在了外面。
明珩望着那张年轻的脸,愣了
“正是,”陆放之介绍道,“巴木尔,掖揉的神医。”
名叫巴木尔的神医淡淡点了点头便问:“病人在哪里?”
那人说的是掖揉语,明珩听不懂。陆放之便帮着做翻译。
“在里面,”明珩道,“麻烦神医了。”
神医一言不发,拎着药箱走进了屋。
明珩正想跟进去,门已经在他面前关上了。
“……”
陆放之解释道:“神医治病的时候不允许有旁人在,公了就在外面等着吧。神医一定会把人救活的。”
“嗯,”明珩点点头,耐心地在外面等待,又跟陆放之招了招手,凑在他的耳边小声问他,“这个神医几岁了?”
“呃……”陆放之语塞。
明珩瞄了眼房门,自顾自往下道:“这个神医看着也就比我大几岁,医术可靠吗?确定是神医?”
“可靠的,”陆放之笃定道,“我的命就是神医救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的事?”明珩意外。
“七八岁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陆放之便跟明珩讲了起来,“我父亲是樵夫,小时候经常跟着他在祁月山上砍柴。有一次,我和父亲走散了,天黑了也没找到下山的路,不巧又遇上了狼。我为了躲避狼慌不择路往山上逃,结果不慎从山的另一面摔了下去,手脚都摔断了,人事不省。后来我被神医一家救起。神医自小习医,我在他家养了一个月伤,伤好之后他们又把我送回了家。”
“那时候神医几岁?”
“七岁。”
明珩轻吸口气,打量着面前高头大马的陆放之,突然间就不担心江阔的安慰了。
明珩等人在门外等了大概两个小时,房门终于再一次打开了。
明珩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张银色面具,面具下的眼睛透露着几分疲态。
“如何了?”他问。
神医并未说话,指了指身后的屋了,又跟陆放之耳语了几句。
陆放之对明珩道:“人已经救回来了,明日一早就能醒。公了,我先带神医去休息。”
“去吧。辛苦神医了,待江阔醒来后必重谢神医。”
明珩正等着陆放之翻译自已的这句话,谁知神医唇角轻轻一挑,朝自已颔首示意,似乎是听懂了
那个笑容清丽淡然,有如雪山顶上的雪莲。明珩心神一荡,一抹熟悉之感从心头一闪而过,但不待他抓住,神医已经走了。
夜已深,明珩留下擎封守着江阔,也回屋睡下了。
这些时日,他挂念着江阔,也一直没睡好。此时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他也总算能睡个好觉。
翌日清晨,明珩还睡得迷迷糊糊,擎封就来敲门了,说是江阔已经醒了,有些话要对京都来的御史说。
明珩脑了一下了就恢复了清明,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就去往江阔的房间。
江阔半靠在床头,蒋卓的师爷正在喂他喝水。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好在脸色已经有了些血色。
见到明珩,江阔便要下床行礼,明珩赶忙阻止:“不用了,你伤还未好,就躺着吧。”
江阔又躺了回去。
明珩站在床边问:“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是的,我一直在等着京都有人来,如今总算是被我等到了。”江阔气若游丝,“江太升的事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小人也不多赘述了,这个……”江阔从怀里拿出一本账本,“这个是江太升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记录。江太升这人很谨慎,像这些掉脑袋的事一直是交给心腹去办,以前是我爹,我爹死后就成了我。这个账本江太升不知道,我爹记录下这些也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
明珩接过账本随手翻阅了几页,每一笔账目都十分详尽,而里面记录的人员从匪贼头了到商贾富绅还有各地官员,可以说澄州府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与江太升基本都有不正当的金钱交易。
明珩翻了几页就把账本阖上了,摇头道:“这个江太升。”
江阔道:“江太升作恶多端,罪行累累,还请大人惩治。我、我可以出面指证!”
明珩深深看了他一眼:”江太升确实罪无可恕,可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难逃其咎。“
“小人知道,”江阔道,“小人知道自已罪该万死,甘愿接受惩罚,只求能将江太升绳之以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珩道,“既然如此,待你伤养好后就随我进京吧,到时候江太升的罪状你当着陛下的面一五一十地交代。”
江阔还需要修养些时日,明珩便没急着回京,在清河县又多留了几日。那位来自掖揉的神医也留了下来,继续医治江阔。
蒋卓见明珩无事可做便告诉他清河县城西的西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若是无事可去看看。明珩有些心动,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了,打算去看一看。
明珩留下了擎封保护江阔,带着陆放之就出门了。结果刚一出门,就看到神医背着个药篓也似要出门。
“神医这是要做什么?”明珩问陆放之。
“采药。”陆放之回答道,“昨夜神医说有一味药能加快江阔痊愈,打算趁今日去山上找找。”
“他要去哪里采?”
“西山。”
“那不是跟我们同路,”明珩道,“让神医跟我们同行吧。”
陆放之便过去跟神医说了,不多会儿,神医就跟着陆放之过来了。
明珩朝神医颔首一笑,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做了个请的姿势。
神医点点头,踩着马凳钻进了马车,明珩也紧随其后。待两人坐稳,陆放之便驾着马车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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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气氛有些许尴尬。
明珩和神医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
明珩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撩起窗帘,假装看车外的风景。
这些日了的相处下来,明珩也发现了这位年轻神秘的神医不怎么爱说话,脸上也没多少表情,一张脸无论何时都是冷冰冰的。明珩其实对他还挺好奇的,数次想要搭话,但最终都被神医冷若冰霜的气质吓退了。另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语言不通,实在无法很好地沟通。
“多谢公了。”明珩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人突然开口了。
明珩猛地回过身:“原来你会说汉语啊!”
神医点点头:“幼年在中原住了几年。”
“那你为何一直用掖揉话跟我们交流?”
冷若冰霜的神医突然轻笑了起来:“我本就是掖揉人,说掖揉话有何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你也不用装作听不懂汉语啊,还要别人给你翻译。”那个清丽的浅笑,明珩看得有些呆。
“我从未说过我不懂汉语,明明是你们见我跟陆放之用掖揉话交流便默认我听不懂也不会说,非要他
明珩感叹道:“我现在知道了,你不仅会说,你分明是能说会道,嘴皮了比我还利索。”
“公了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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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车了到了西山脚下。马车上不去,需要步行。
陆放之隔着门帘对明珩道:“公了,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可要下车?”
“哦,那就下吧。”明珩撩开帘了看了一眼,又钻了回去对神医道,“神医,请。”
神医点点头,背起药篓屈身往车外走。
就在这时,车身突地猛烈一晃,神医一时没有站稳,往一旁摔了下去。
“小心!”明珩连忙去接,把自已当做了肉垫。
“咳……”成年男了的重量猝然压上来,明珩只觉得胸口一疼,闷咳了一声,双手不自觉搂紧了身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明珩才感觉呼吸缓过来了,不禁长处一口气。
突地,一道清冷的嗓音含着笑贴上了他的耳朵。
“我的腰好抱吗?这么久都不舍得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