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灶洞里火光四溅。
魏玠一直在添火,却没有往锅里添水。
他眼底迸射出饥火一般的渴求,是难以言说的卑劣。
昭华仿若被凉水浇透,满眼愕然地望着他。
“你说什么?”
魏玠站起身,缓缓转过来,看着昭华重复道。
“哪怕我们成了婚,你也并非完全属于我……”
昭华没有听完。
灶洞里的烧火声,在她听来十分躁动。
她大步走过去,舀起一瓢水,往锅里一浇。
热锅遇到水,发出剧烈的“刺啦”声。
魏玠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后面的话,都因为昭华的突然举动而停止。
昭华背对着他,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我绝不会生下那个孩子。”
她说完这话,又转而面对魏玠,触及他眼中的黯然神伤,心中不免有所触动。
叹了口气后,她反过来帮他辩解。
“我知道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只是百无聊赖,不晓得如何排解。
“只是让你做个驸马,太屈才了。
“魏玠,你还可以……”
昭华试图劝他为官,让他像以前那样有所作为。
然而,魏玠直接截断她的话。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语调极为平静:“我自出生起,就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我假扮兄长十几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他的归回铺路。当我停滞下来,我就只想要一份纯粹的宁静。权势之争,我无意参与其中,但因为你在那儿,我才在那儿。”
昭华顺着他这话,反问他。
“那么,就当是为了我重归仕途,不可以吗?”
她愈发不理解他的想法。
既然他能够追随她,又为何要抗拒做官呢?
她耐心地劝他:“你还有未施行的新政,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魏玠自嘲地苦笑。
“新政也是你想要的吗?
“你分明就很反对那些……”
“可那是你的抱负啊!”昭华眼中闪动着浓厚的期望与无奈。
魏玠摇头。
“我同你说过,那不是我的,是我作为兄长才有的东西。”
昭华突然就明白他的心病。
她深切地凝望着他,如鲠在喉。
“你是在逃避吗?
“你一面假扮你兄长,一面又害怕彻底变成他、失去自我,所以你残忍地把自己割裂了吗?
“可是在我看来,作为相国的你,为新政付诸的努力,都是真正的你。
“你可以和你兄长一样的性子,可以和他喜欢同样的事物、有着一样的抱负。
“不会因为你接受了这些,就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魏玠,你对于我来说,是特别且唯一的。”
听着这些肺腑之言,魏玠当然有所感动。
但他并未沉浸其中。
他非常理智地问昭华。
“你以为我不想摆脱那些,随从本心地去做事吗?
“但我既然脱离曾经的假身份,再想入朝为官,就要摆脱从前的影子,不能让人看出任何异常。
“那么多一起共过事的同僚,他们也都不乏火眼金睛之人。
“你可有想过,届时纸包不住火,又要如何收场?
“我已经选择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件事。
昭华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心,难过艰涩,泪意澎湃。
“所以说,你也想继续为官,却因为你的身世、因为我,才不得不……”
魏玠隐忍着道,“有得有失,我早已坦然接受。又何必再提起。”
话落,昭华再一次紧紧抱住他。
“我竟然才意识到,你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
“哪怕你做了驸马,你还是得用‘张怀安’这个化名,你还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你的困境根本没有消除。
“你没法完全摆脱掉那些影子。
“可是,你逃避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你所珍视的。你的凌云壮志,你的善意温柔,那些也是你真正拥有的、而非模仿你兄长才有的啊!”
魏玠眼神柔和,抬手拥住她。
“别再说了。
“你能为我想到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我不需要那些了。
“昭昭,我有你就足够。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害怕失去的。孩子的事,是我太心急。”
他这些缱绻缠绵的话,并没有转移昭华的注意。
她语气坚定。
“我会帮你。我会让你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让你不再顾忌魏家那些人。我可以做到的!”
只要她有足够的权势。
魏玠下巴微压,“好,我信你。”
经此一事,两人的矛盾有所缓解。
昭华也分外迫切地想抓牢更多大权。
翌日,一则消息传到她这儿。
“公主,金伯侯病愈了!”
昭华的表情瞬息万变。
说是“病愈”,其实是金彦云从西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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