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对着那些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白九朝和江神医时不时就进来察看,但每次都表情凝重地离开。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昭华依旧心存希望。
她瞧着魏玠的脸,伸手轻轻抚上。
“怀安,你一定能够活下来的。”
一天过去了。
月亮升上树梢,照着那漆黑的夜空。
院子里悄然无声,花草都耷拉着脑袋,仿佛在默默哀悼着,又像是惧怕死亡之神的来临。
宁无绝急得朝江神医发脾气,揪着他那领口问。
“你给他吃的什么解药,到底行不行!怎么人到现在都没醒!”
江神医十分无辜,委屈地辩解道。
“老夫早说了,那药还没试过,效果如何,根本不知啊。可大人这次彻底毒发了,也没有别的法子。
“现在,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白九朝也来劝,“宁公子,快请住手吧!不可这样对江神医。”
突然,屋内的昭华喊人了。
两位大夫都快跑进去。
内室,昭华眼中含泪,强行冷静着,对他们说:“方才,方才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下,他是不是要醒了?”
她声音发颤哽咽,急切地想让他们看看魏玠。
期待他醒来的同时,又怕先前只是自己的错觉。
白九朝先上前,细细一诊,随后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心脉竟然护住了!”
江神医一听,也赶紧过去察看。
果真!
他那解药起效了!
“公主,大人的毒消退了不少!”
就在这时,昭华又看到魏玠的手指动了动。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美眸圆睁,里面蓄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随即大颗大颗地往外落。
陆从一下扑到床边,“主子——”
而后又感激地朝江神医道,“神医,您真是神医啊!”
这之后,江神医又断断续续给魏玠灌了几碗药。
昭华十分困乏,但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昏迷多时的魏玠醒了!
“主子!”陆从一脸惊喜。
魏玠并不知道自己昏死了多久。
他甚至以为,这还是他毒发那晚。
一睁眼,就看到昭华待在他身边,还有其他人,也都激动地望着他。
魏玠想开口说话,但喉咙格外发堵。
全身像过了一遍血,又麻又冷。
再一看,昭华正握着他一只手,对着他喜极而泣。
耳边只有嗡嗡的声响,一时难以听清。
他只能瞧见,他们的嘴在动,应该在叫他。
慢慢的,他能够听清了。
“怀安……”
他听到昭华那哭腔,还有陆从鬼哭狼嚎般的喊叫。
“呜呜!主子,您可算醒了!!”
……
两刻钟后。
魏玠的意识完全清醒。
他也知道了,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并且,是江神医制出的解药救了他。
他看着那依然被昭华紧握的手,嘴角轻扬。
庆幸的是,他没有毒发而亡。
可令人担忧的是,他阴差阳错地成了试药人,尚且不知之后会如何。
白九朝细细给魏玠诊治,眉心紧促成一团。
“奇怪,虽说情况好转不少,但公子体内还是有小部分余毒。”
昭华立马跟着紧张起来。
“那解药不能解毒吗?”
白九朝摇摇头,“非也。或许是剂量不够,也可能是还缺少某味药。江神医,你认为呢?”
江神医淡定地推测,“千鸩之毒变幻莫测,可能初次发作和后阶段的毒发,解药会有细微不同。老夫再去调一调!”
他说完就回药房了。
白九朝也跟了出去,多个人帮忙,就能够更快制出解药。
陆从本想守着主子,但,一边抹眼泪时,一边无意瞥见主子和公主相握的手。
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儿。
于是他马上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其他人都走了。
魏玠毫无顾忌地看着昭华,脸色虚弱,却不见疲乏。
好似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填满,有许多话想说。
“我没事了……”思来想去,还是得先安抚眼前的人。
毕竟她的眼睛都红了,必然为他流了不少泪。
说实话,他很意外。
没想到她会这样在意他。
昭华适才意识到,他们的手还握着。
但她并未抽回。
望着这个险些死去的男人,她心有余悸,并且感谢上苍留下他一命。
否则,有些话她永远没机会说了。
“对不起,是我……是我始终不信你……”
话落,她便哽咽了。
后面的许多话,她都没能说出来。
魏玠有些惶措地盯着她,瞳孔收缩又收缩,很诧异,她会说这种话。
当有足够的默契时,哪怕不一一言明,对方也能明白你的心意。
他们现在就是如此。
魏玠眼神缱绻温和,安慰她。
“不,是我不好。从前,我不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我所做的事,总让你处于不安与猜疑之中,令你很难信我。
“我将自己放在高处,去教你做事,总认为你考虑不当,会害人、害己,其实我也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
“我自以为是的,习惯性的将你摆在我后面,是我错了。以后,我会站在你后面,跟着你的步调前行。”
稍作停顿后,他颇为郑重地问。
“昭昭,我们还有以后吗?”
魏玠并非第一次对她认错,但唯有这次,真正流入她心中。
以前的他,是借着认错,让她回心转意,骨子里总是自信的,仿佛他认错,她就该接受,然后继续按照他的意愿生活,陷入一个怪圈中。
而今他终于从“我如何如何”,转向“你会不安”,这证明,他开始设身处地的,与她感同身受了。
认错不难,难得是,晓得自己错在哪儿,并且抛开纠结于对错的评判,去体会对方的心情。
昭华原本脸上还挂着泪,对上他那真诚且期待的目光,又忍不住一笑。
随后,她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要完成对你的承诺,更是因为,我想与你携手共进,学着信任你,不带任何欺骗算计的,和你在一起。”
她何必活得那么累呢。
报仇固然重要,但她也不该一再辜负爱她的人。
她也该活得自在些。
否则,那和前世被囚禁的日子有何区别呢?
她对付贵妃和太子,她夺权,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和母后过上更肆意的生活吗?
经过这么多事,昭华也想通了。
最重要的是,她和魏玠之间已经没有阻碍。
她说完这话,魏玠先是诧异,然后反应过来,眼中流露出甚是明显的笑意。
内室一片寂静,可暗中涌动着浓烈的情愫。
那是如海浪奔腾的欢喜,是走遍万水千山后,终于抵达平坦之地的雀跃。
是苦尽甘来。
也是来日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