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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一条明明暗暗的线(1 / 1)

北镇抚司的?整队人马暂时借住在江州县衙,人多就显得有些嘈杂,周秉躲在角落里听小旗谢永的?回报。

谢永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知道的?消息汇总,“夫人没有回周家老宅,直接去了大盛魁总号的?账房,一连召集了好几个大掌柜。不过说话?说的?最久的?是余显山,就是匪首余得水不知隔了多远的?堂兄。

话?说完了,夫人还送了东西给余显山的?女儿,让他不要听外面的?闲言碎语。

还有……跟去的?人说夫人当晚就歇在账房,夜很深了都在看账本,连换洗的?衣裳都是瑞珠回老宅去取的?。

然后今天一早,夫人就带着余显山和一个姓孟的?大掌柜到?昌南看铺子去了……”

周秉嘴角抽抽,“合着我?要是在家的?话?,还见不着我?老婆,竟然比我?还要忙,一个破铺子比我?还要紧要吗?

谢永如今已?经很习惯这位大人时不时的?抽风。

心想?如今的?大盛魁可不是小铺子,而且那位谭夫人大智若愚,知道大盛魁如今是自己在婆家的?安身立命的?根本,更得好好地抓在手心里。

县衙不远就是街肆,即便前不久逢了这么大的?乱子,街面上还是有川流不息的?人群。高高低低的?叫卖声从?墙外传过来,周秉想?着全无头绪的?几件案子。

正巧纪宏从?外头走了进来,双手拿着一堆热腾腾的?三丁包子和豆腐脑。见着人,就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过来,笑呵呵地,“给弟兄们拿去分分……”

谢永连忙从?兜里掏钱。

周秉在一旁赶人,“咱们纪公子根本就看不起这仨瓜俩枣,用不着你给钱!”

谢永知道纪百户家里是苏州大盐商,更知道这两位百户的?关系铁,嘿嘿一笑,就把东西提起走人。

纪宏假意踢了一脚,“尽会拿我?的?钱做人情,这一路上的?开销我?贴补了多少,回头要是冯大人不认,我?就到?大盛魁找你夫人要去。水果、点心、零零碎碎的?,你送就送呗,干嘛要说是司里的?富余?”

秉沉默了一会,“他们谭家的?家训,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生意,绝不平白无故地占别?人的?便宜。当初我?老丈人没了信儿生死不知,遇到?那么大的?坎,她一个女人竟准备独自扛。

要不是我?祖母多个心眼主动去问,谭氏……已?经做好我?家悔婚的?打算了!”

纪宏实在理?解不了这两人的?别?扭,拿肩膀碰了一下人,“既然心里有她,那你更要好好献殷勤才是……”

周秉懊恼地别?过脸,差点吼出来,“我?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不是被别?人逼着嫁到?周家来!”

纪宏捱不住,笑着拽了他一把,“你们才成亲的?小夫妻就喜欢这种调调,我?还是喜欢脾气软和的?姑娘,没得让我?一天到?晚地牵肠挂肚!”

两个人聊了一会,周秉就问起差事来。

昨天北镇抚司的?人兵分两路,一队去了清水村,一队去查江州县主簿麻应古,以及西城楼守军营军士蔡一德。

说起公事,纪宏的?神色便收敛许多,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话?。

“这麻应古本来还有望升迁的?,结果在这个档口上没了。一家子哭得凄惨,收拾收拾准备返乡……

这个蔡一德到?光棍一条,一点薪饷发下来就跟几个要好的?同?袍一起吃酒做耍。为人倒是挺大方,时不时地做东。这会子人死了,好多西城楼守军里的?人还在说可惜。

至于浔江七品河道程材去年年初才被派到?这个小地方来,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来镀一层金的?。熬几年资历,多半就会靠着家里的?关系回京里……”

周秉灰头土脸的?,“你好歹还走了好几个地方,我?只去查了一个清水村厘正余正富,就被弄得差点丢人。我?觉着这姓余的?亲爹埋的?地方有古怪,没想?到?古怪得过了头!”

两人絮絮地汇总着各自知道的?情况,因为都是初次接触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越发觉得这案子叫人渗得慌。

周秉力图在一堆乱麻当中找出线索,“这几个人看起来不相干,有官有民,有文?有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死因差不多,都是半

夜被人割了喉咙,无声无息地毙命。”

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县衙的?后园子也有几处看得过眼的?景致。假石叠垒的?石桥,桥洞下是潺潺的?流水。竹架子围着开得绚烂的?杜鹃,红红黄黄的?一大片。衬着白墙黑瓦,倒是有几分江南的?田园风光。

纪宏忽然古怪一笑,“倒也不是全然不相干,我?在这几个人的?家宅周围多盘桓了一会,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程材和蔡一德有私交,蔡一德有事在求麻应古,而麻应古手里有一批私货,正想?找大兴绸缎庄的?老板吴波帮着出手……”

周秉眼中露出激赏,“据我?所?知,余得水曾经到?吴波家里帮着看过风水,余正富和余得水早就有私怨……”

这五个人像掉落在地上的?棋子,终于发觉有一条明明暗暗的?线将这五个散乱无章的?棋子串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纪宏也松了口气,“这几个人并非全不相识,都和余得水有直接间?接的?联系。虽然中间?还差了几环,很可能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确认死了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没了命!”

余得水和清水村厘正余正富最初闹起来,是江州县主簿麻应古处理?的?纠纷。

浔江七品河道程材当值的?时候,余得水正以河工的?身份在江边挖沙子。

余得水每次进城,必定?经过西门楼,蔡一德就是守军营的?头。

园子里有清风送来的?栀子清香,似乎裹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越来越多的?线索浮现,周秉总觉着真?相呼之欲出,却?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雾。

他不禁疑问,这余得水真?有通天的?本事,能一夜之间?杀尽五人?

余得水的?海捕文?书?正式签发,不过不是以聚众滋事的?罪名?,而是以杀人嫌犯的?名?义下达各州县。

刚刚从?昌南回来的?余显山走在巷子里,还没进大门就听见“哐当”一声,紧接着一些布料,小女孩玩耍的?布偶,裹在绵纸里的?糖糕点被扔了出来。

正在厨房做饭的?屠二婶听到?动静后

惊慌地跑出来,为难地望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摊子东西,低声劝了一句,“姑娘莫耍脾气,这些都是大盛魁的?东家特地从?京城带回来的?呢!“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瞪着眼珠子,撇着嘴,“谁稀罕她这些破烂玩意,她只想?我?爹老老实实地给大盛魁卖命。这一年来,若不是有我?爹在,大盛魁老早就倒了!”

余显山把布料上灰尘拍干净放在桌上,满脸笑容地把手里一束嫩嫩的?海棠花递过去,“路上看见卖花的?,知道你最喜欢这个,所?以就买了一大把回来。你挂在床头闻闻香气。就是干了,也可以缝两个荷包……”

穿了一身艾草绿的?余龙牙见男人突然回来,脸上还是有一点怯。

但见余显山没有半点责怪,胆子又大起来。摆弄着海棠花,嘟着嘴撒娇,“你一天到?晚都待在铺子里,我?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你的?人。那谭五月无才无貌,哪里值得你为她卖命?”

余显山见她说话?这么没轻重,原本是要教训她几句的?。

可是一抬眼就见女孩裸在外头的?两只脚瘦得好像只剩骨头,苍白而无力,心里顿时生了怜悯,话?到?嘴边就成了关心,“天气虽然热起来了,还是要记得穿鞋……”

余龙牙不耐烦地咕哝,“知道了,知道了!”

一旁的?屠二婶见父女二人好好说着话?,姑娘也没胡乱发脾气,一颗心顿时放下来,转身回厨房烧菜去了。

余显山忍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当年咱们初到?江州的?时候,是大盛魁的?老东家收留了咱们,做人多少还是要记得知恩图报。再?说大东家对我?不薄,不但提拔我?当了总号的?大掌柜,还让我?每月领双份的?工钱……”

余龙牙细细的?眉毛吊起来,血色从?脸上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惨淡的?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泫然欲滴。

“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累赘,嫌弃我?什么都没有。可你要记着,那谭五月千好万好,她已?经嫁人了,是有丈夫的?……”

怎么每回一争吵,都会绕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上来

余显山像告诉自己,又像告诉别?人,“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爹爹!”

余龙牙一双秀气的?眸子狰狞起来,隐隐有一条刺红的?线。明明是在发怒,却?有一种伶仃可怜的?姿态,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要哭出来。可她只是咬紧了下唇,冷笑了一声,“我?记得牢牢的?呢,半刻不敢忘,你是我?爹,我?是你女儿!”

余显山听了这个,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俯身把掉在地上的?海棠花捡起来,仿佛累极,“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怕你嫌弃我?……”

有些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读再?多的?书?,拿再?多的?工钱,也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烙印。

余龙牙像被刺痛了,立刻收起了尖刻。

像个寻常百姓家受宠的?小女儿一样,神态歉然地摇着当爹的?手,“我?错了,不该胡乱发脾气。我?昨天拿园子里的?凤仙草做了汁儿,特特给谭姨留了一罐,她一向赞我?这东西调得好……”

余显山听懂了她话?里的?妥协,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话?也轻快起来,“大东家送了你这么多的?东西,你还个礼是应当的?。你把颜色调淡一点,她不喜欢浓艳的?……”

余龙牙的?神色变了又变,种种难以宣泄的?情绪渐渐堆积成一个尖锐的?笑痕。但在余显山望过来的?时候,那抹尖锐又适宜地消散了,像一个真?正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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