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只?了。”
衣服在混乱的捕鼠行动中蹭到大量灰尘、仿佛刚从泥地里打过滚一样的哈兰用两?只?指头的最前端捏住老鼠的毛皮,不顾?生物还在吱呀乱叫、四爪乱抓，疲惫不堪地向伊诺说道。
掀开箱盖将最后一名?‘逃犯’逮捕归案的伊诺再次仔细清点了一遍箱中老鼠的数量，满意地作了总结：“嗯,的确就?是最后一只?了没错，没有受伤、没有丢失,非常棒。以及——?边的两?个人可以分?开了。”
与哈兰同样气喘吁吁、刚更换的仪式礼服上?灰尘仆仆的杨哲庸,拍了拍死死抱着自己颈子的?条手臂，心说得亏自己的身体?素质也算是远超常人，但凡换上?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这里被恶魔之王抓着，别说帮忙一起捉半个小时的老鼠，怕是还走不了几分?钟就?已气绝身亡了。
“我不。”王默看了看似乎危险重重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摇摇头，“在我印象里，老鼠是?种?会四处打洞然后就?拼命产崽繁衍后代的生物,所以我拒绝。”
伊诺用力挥了挥手，面露鄙弃：“又不是沼泽池塘里的泥巴怪！不会繁衍?么快的啦！知道你们?关系好，所以快点分?开！怪惹人烦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王默终于犹豫着将自己的脚尖重新踏回地面,嘴里嘟囔着：“?我拜托你之后一定要好好把这个房间消……”
杨哲庸指着地面佯装惊讶：“啊、有老鼠。”
而后便只?听半个身子还攀在他背上?的恶魔之王发出‘哇’的一声惨叫,以比猴子上?树还要灵活的姿势与迅捷的速度爬回了比刚才还要高的位置，接着问道：“哪里？在哪里？！”
杨哲庸转回头对哈兰比出一个拇指：“看，是不是很安全？”
“哪里安全？”哈兰汗颜：我似乎只?看到一个恶趣味到完全不像勇者的混球在戏弄一个胆小到完全不像魔王的傻瓜。
“你已经知道他一个致命弱点了，难道不安全吗？”杨哲庸笑着说。
“意义不明。”
终于，被摆了一道的王默听懂
了他们?之间对话?的涵义,于是用上?生平最认真的语调气势恢宏地吼道：“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另说！谁要是敢打架的时候扔老鼠！我就?和谁拼命！！！”
“并?没有人会做?样的事?。”
虽然之前还因为误解差点展开生死决斗，哈兰的心情还是因为对方过于活泼的表现放轻松了一些。
旁人的内心所想究竟如何哈兰不得而知，但王默所表现出的、对之前的矛盾并?未放在心上?的态度令他感激,毕竟曾经发展到近乎要以命相?搏的地步，作为无辜遭到误解的人能率先让步实属不易，不过?句理应出口的道歉却还是卡在了他的喉咙中。
作为无礼的?一方，这句‘对不起’是理应说出来的，然而他遭到杀害的同胞们?、国民们?却等了数百年也未等到恶魔们?发自诚意的一句道歉，哈兰的话?多次到了嘴边，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杨哲庸看出了朋友纠结的问题所在，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勉强自己。
——种?族的隔阂又岂是三言两?语、一天两?天能够消解的？无论王默现在表现得到底有多善良无害，在人类眼中他仍旧是?个率领魔族大军血洗人类城市、掀起千年战争、又在苏醒后带来灭世预言的恶魔之王，过去的深种?的仇恨既然无法更改，?几句无所谓的话?也就?不急于这一时。
杨哲庸这样想着，看向身边的王默，而后者正对他报以不在意的微笑，似乎更早就?想清楚了这一点，于是他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将因为沉默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重新打开：“先不提别的，你们?在这房间里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呢？”
他本意只?是想询问这房间闹出鼠患的原因，然而伊诺听了这句话?却大惊失色，慌张地后退了数步，指着王默强调道：“我只?是借他来做个实验、还有帮忙做些杂活，其余之外什么都没干！再说我对你喜欢的这种?类型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被错认为是正牌配偶过来查房的杨哲庸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名?其妙就?被摘出择偶标
准的王默感到十?分?不服气：“我算是什么类型的？”
伊诺即答：“如果你不是天灾，?一定会被我分?到‘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类里。既然是天灾，姑且就?分?类到‘看着不中用但实际还有点用的花瓶”?类里。”
王默怒：“这有区别吗？！”
眼看着一个好好的话?题就?被拉扯得越来越奇怪，杨哲庸赶快安抚道：“有有有、说你是吉祥物呢，多好。”
哈兰与伊诺动作一致地翻了个白眼：呵，恋爱中的男人。
无关的闲话?说完后，事?情差不多也就?要回归正题了，伊诺拍着怀里装着灰老鼠的玻璃箱说：“总之就?是这个东西啦。”
她?简要地将之前与王默在房间里所做的实验复述了一遍，果然换来了二人惊愕兼之担忧的眼神。
哈兰的脸上?换上?了不赞同的微微怒意：“这也太危险了！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魔法的来历不明，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万一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伊诺却并?不将同伴的担忧当成?一件值得后怕的事?，她?微笑着将装着试验样品的玻璃箱重新放回桌面上?，指向王默说：“我这不是还拉拢了可靠的打手来帮忙吗？况且如果这位恶魔之王陛下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辜，就?万万不能弃我于不顾，否则我若身死，?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断然无法解释清楚现在的场面。反而倒应该努力帮助我完成?研究，好洗刷自己的冤屈吧？”
黑魔法师的一番话?点明了自己所做之事?的另外一番深意，却叫在场的三个人在心中暗暗感叹她?的心机深沉，虽然之前她?为王默的清白说足了好话?，却仍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再次设局试探了一番，且将自己的本意尽数隐藏在另一个明显的目标上?，叫人防不胜防，连与她?相?处多日的同伴都未能参透。
这下除非天灾多智近妖或能堪破未来，否则还真不好识破她?的计策。
伊诺眯起柔和的笑眼对王默说：“多亏了魔王陛下的配合，我们?的研究进展很顺利。”
不知为何萌生出一种?
‘我身边的人智商都比我高（恶魔除外）’错觉的王默咕哝道：“……我做的明明就?只?有打扫房间而已。”
伊诺并?不回答?句话?，换上?认真的神态准备将自己的发现对同伴们?讲解一番：
“因为实验还刚刚开始，所以能整理出的信息还很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是人类的魔法术式，无论是构造还是层次都并?不高明，若说唯一厉害的，就?是借用了你们?身边?位魔王的力量。”
说到这里，杨哲庸与哈兰都怀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默，但后者所能给他们?的反应只?有相?同的迷惑。
“不用担心，我想这种?能力的泄露应该也不是故意为之。”伊诺对他们?的紧张报以笑意，“恶魔和我们?人类不一样，是纯粹的魔法生物，他们?身体?哪怕是一些很微小的部分?，比如指甲、头发、气息或是□□，也都是拥有能量的。因此如果交换到了恶魔身体?的一部分?，理论上?也能够成?为恶魔。而天灾沉睡了五百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我想可能足够有心之人从他身体?上?弄来魔王的一部分?碎片。”
“哇……”王默摸了一把自己挽在脑后的一大把头发，似乎感觉自己无形中又增添了一笔财产：如果把天灾做成?品牌标志，是不是能靠卖头发大捞一笔来着？
像是看到了王默眼中闪闪发光的金钱符号，伊诺非常及时地泼来一盆冷水：“不过大部分?时候，人类的身体?是无法顺利挺过溶解再构造这一阶段的，不顾后果盲目去这样做，只?会死的比较早而已。”
“术式开始后会深植于被施术者体?内，而这种?魔法会引出的早期负效果就?是这样——”伊诺说着指了指箱中已死的黑色老鼠尸体?，继续道，“暴躁、易怒，有超常的攻击性?和攻击力，极度的渴水，以及血液停止流动。”
哈兰看着箱中血腥残酷的一幕，以及神色自如的灰老鼠身上?触目惊心却没有流血也没有愈合的伤口，打了个寒噤。
“具体?情况我需要?名?发狂的大臣的信息进行比对，这件事?就?交给你们
?吧？”伊诺向哈兰征询意见，“毕竟身为皇子的你要调查这件事?，必定比我来的轻松。”
“交给我吧。”哈兰未有犹豫就?一口答应，毕竟这是与他的国家息息相?关的要事?，况且帝国的魔法师协会虽然也对魔法颇有研究，却并?不如眼前的这位雷伦萨高级黑魔法师对害人的邪术?样知之甚广，既然快人一步，就?没有在这时退缩的理?。
“因为目前这只?老鼠表现出的状况与你们?所说的还相?差太多，所以我推测这个魔法术式应该有一个期限不定的潜伏阶段，其余的信息要等以后才能获悉。”伊诺的手指擦过玻璃箱的棱角，还是在犹豫了一段时候说道，“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会感到不大舒服，哈兰，但我到目前为止还是认为——这件事?和恶魔应该毫无关系，是你们?迪亚德玛帝国里出现了内鬼。”
虽然这话?已经是老生常谈，从更早杨哲庸等人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佣兵伏击时就?已知晓，但此时提起来还是让哈兰感到迷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魔法术式的构造……是迪亚德玛帝国的通用式。”伊诺略有些尴尬地说，“雷伦萨因为对魔法研究很深的缘故，对各个国家、地区的人使用的术式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解析，别小看这种?东西，虽然现今的手段还无法达到，但是未来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从魔法术式的构造形式上?推测出具体?目标。而迪亚德玛帝国术式的特征就?是——规整、严密、绝对对称、宁可有冗余的部分?也不会使术式发生暴走。”
见哈兰不说话?，伊诺叹息一声，继续解释道：“我再说得明白一点吧，这术式是为了迪亚德玛的头面人物——也就?是你们?贵族专门准备的，是魔法师协会的?些老学究们?仔细研讨最终敲定的版本。虽然因为个人使用方式也有差异，但大体?上?就?是你们?所统一学习的?一套。毕竟只?有贵族才会有专门的魔法教师授课，而所挑选的老师也无外乎就?是负有盛名?的?么几位，所以……”
“我知道，伊诺。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其实早也若有若
无觉察到这一点的哈兰苦笑了一下，说，“但是我想听听你的理?。这并?不是狡辩，老实说我现在有些混乱，并?不怎么能太有逻辑的思考，这一连串的事?情太让我迷茫了。”
虽然有关魔法原理的事?杨哲庸插不上?手，但他却能理解哈兰的心情，毕竟事?情关乎自己身边的人，当局者一时看不清楚也是常事?。
“首先是人选。今日发生意外的是只?有重臣能参与的选王议会。要从第二世界的魔国搭上?一位一言一行对迪亚德玛都有影响的大臣该有多不易，你是能明白的吧？恶魔们?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却不想着更好的利用，反而把他变成?一个一用即丢的弃子，你不觉得这很不合理吗？”
伊诺继续说：
“其次是目的。当前的迪亚德玛处于新旧王交替的重要时段，倘若恶魔真的要进行暗杀，?么选择的目标应当是最重要也是最能影响战局的，旧王已然时日无多，?么剩下的……”
“只?有我和我的兄长与姐姐们?？”哈兰接下了话?题，“可是我父王有子女八人，无论谁死去都有旁人可继位，再不济也还有我伯父，这——”
哈兰说到此处就?不再多提，因为伊诺此番话?语的理?他已经想明白了：旧王维加特共有子女八人，若非大军压境，任谁也不敢保证有权继承王位的王室眷属能一夜之间死绝，无论留下任何一个迪亚德玛都能在短时间内重振旗鼓，不至于民心大乱，这时派出杀手在大殿上?行刺，连半点应有的效果都达不到。
“最后是手段。你不觉得，将人变成?恶魔杀人这方法实在是太可笑了吗？”伊诺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我谋划这场暗杀，大概会培养忠诚的死士行刺，能杀人最好，杀不了也会趁机栽赃嫁祸邻国，破坏迪亚德玛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将人类的联合阵线瓦解，削弱抵抗的力量。而最不可能的就?是将‘幕后黑手’这几个字钉在魔族的脑门上?。”
“……的确是这样。”哈兰不得不承认伊诺所说的话?在理：魔族固然不算精明，但怎么也不会想出这么漏洞百出的计划
。
“可是这是为什么？”连办公室暗斗都掺和不明白的王默想不通：明明是人类却还要借恶魔之手戕害自己人，转而又将罪过推给恶魔，这所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为了很多东西啊。”杨哲庸叹息着。
哈兰的脸上?露出冷笑：“两?个理?——要么想挑起迪亚德玛和恶魔之间的战争，要么就?是?天在大殿上?的意外会让他从中受益。前者无论是?些准备发战争财的商人、还是敌国，很多人都有可能，但如果是后者……呵呵，?就?只?能是我的亲人们?了。”
从情感上?来说，哈兰并?不愿意最先开始怀疑自己的兄弟姐妹，但事?实上?迪亚德玛与恶魔之间早晚将有一战，并?不急于这一时，然而大殿上?的意外却和每个人息息相?关——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为王位而来，而人人都有可能是袭击的既得利益者。
自古以来王位纷争导致的手足相?残要在自己眼前上?演，当真是令人心寒。
哈兰看着在笼子里安静休息的灰老鼠，觉得它就?像横亘在迪亚德玛家族光辉历史上?一道耻辱的疤痕——他本该齐心协力为人类共谋未来的手足，居然被恶魔所显露出的真诚映照出贪婪而丑恶的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全文戏。
还在挂水，明天再捉虫。
可恶，人类为什么要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