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梦魇(1 / 1)

然而这个夜晚却注定不会安宁。

杨哲庸是被一阵秋夜中的冷风吹醒的。

睡意迷蒙间他裹紧了被褥,以为只是像前两日一样怪异的冬雪让屋外的气温骤降,翻了个身准备挨过这阵突如其来的寒意,然而一阵带着冰凉潮气的冷风却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于是他睁开双眼,瞥见洞开的屋门与投入房间的一线月光。

多年征战养成的机敏反应让杨哲庸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醒了神,翻身从地面上坐起,一手摸向身旁摆着的佩剑,一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睡姿颇为不拘小节的基石已经彻底丢开了于他而言毫无用处的被褥滚到了地板上,一条腿甚至挂到了还熟睡着的哈兰身上?,不过为其身上?散发出的暖意,这位第七皇子正被暖融融的火炉烘烤着睡得正香,七星仍旧是那幅盖棺入殓一样平整到有些诡异的姿势,约摸也是睡的很熟,而再之外的两套被褥却是空的。

王默的被子敞开着,在夜里的寒风中看起来一点暖意都无,安格那边更绝,连人带被子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什么意思?

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态发生,杨哲庸收回已经出鞘的剑,心?中首先是想:难道去解手了?但?这两个人看起来是会一起行动的性格吗?

然后他开始想要不要?去敲敲隔壁女子房间的门,问问安格是不是半夜厚着脸皮跑去求她们收留了。

杨哲庸觉得有?点不安,但?屋中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魔法使用的残留物,应该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事态,就不太好兴师动众地把旁人也吵醒。

他又安静地坐着等了会儿,试图确认一下那两人是否是起夜还没有归来,但?长久以来房间外的走廊上?并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秋风穿过小花园时发出一点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在月光照耀下摇动的枝影投入洞开的门户,更显鬼影幢幢。

杨哲庸终于坐不住了,诡异氛围和环境带来的压迫力让他很难静下心?来想点正常的事,于是急迫地挟上?武器准备出门看看、顺便把那个不断吹进冷风的大门关上。

他放轻

了脚步走到门口,还未探出头就听见一阵像是牙关打颤的咯咯响声,再循着声音的源头一看,好悬没被吓得直接尖叫出声——

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下,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躲在房门后,像是神经性地抽搐一样不断颤抖,然后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嘘——”在杨哲庸很丢脸地尖叫出声之前,安格迅速在唇边竖了一根手指,用近乎惊恐的神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是安格。杨哲庸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眼睛打量面前裹着棉被、在午夜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牙关打颤还要?蜷成一团缩在长廊里的同伴,完全想不通他半夜在这里装神弄鬼的缘由,于是压低了声音开口询问:

“你在这儿干什么?”大半夜吓人一跳很有?成就感?

听到他说话,安格因寒冷而像死人一样难看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攀上?长廊围栏的雕花扶手往外看了眼、待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才敢低声回答:“我害怕啊!因为不敢乱动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了!迦南、你的那个魔王朋友……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示意杨哲庸去看回廊下的庭院,表情中的凄苦之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哲庸虽然疑惑,却还是如他所指示的那样探出头看向低于回廊的小花园,终于看清了安格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在秋日已经仅剩下花朵残骸的花坛中,跪坐着一个人。

他有?一头如血液一般赤红的及腰长发,然而这艳丽的色彩却被月光蒙上?一层衰弱的惨白,几缕发丝因垂首的缘故散落到他面前挡住了视线,然而他却只顾着手中的动作,连一点点将其拨开的想法都没有?。

那人持续地用仅存的左手拔掉碍事的杂草、挖掘在新雪后潮湿泥泞的土地,像是要挖出在土地下深藏的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察觉不远处的长廊上?还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连那压低后仍无比清晰的对话声也没有察觉。

“我要?被吓死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格指着红发男人膝前已经有?一定深度的土坑问

,“已经在这里不言不语地挖了好久了、我和他说话他也像听不见一样。他的精神真的没问题吗?”

杨哲庸并不回答,反问道:“再之前呢?还发生过什么没有?”

安格说他在半夜莫名其妙地惊醒,眼睛虽然睁开了但?意识还有?些迷糊,朦朦胧胧间看到有个人影推开门向外走去,便反射性地随口问了句什么,而那人听到问话就一边推门一边转回头看了一眼,在黑夜里发光的金色眼睛一瞬间就让安格失去了所有?睡意。

“你要?去哪里?”安格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除了最?初的那句话、天灾就像彻底失去了听力一样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外走去,安格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强忍着恐惧裹上?薄被跟出了房间,就看到化身为普通红发男人的魔王天灾缓缓跪在夜晚的庭院里、用左手开始挖掘湿润冰冷的泥土。

安格被天灾一系列反常的行为已经弄懵了,又尝试着问了几句话,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屋外的冷风吹得安格浑身冰冷,但?他却也不敢安心?地就此回到屋中入睡,只得坐在回廊里继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被磨人的寒冷、寂静、自己的恐惧与另外一个非人生物诡异的举动逼到快要?发疯。

而就在此时,迦南从屋中出来了。

“魔王也会梦游吗?他吓到我了。”安格委屈地想要流泪:就说不想和恶魔住在一起了,这样下去我会被吓到短命的!

“你回房间吧,我去看看。”杨哲庸对冷到浑身发抖的道具师挥了挥手,攀上?扶手,不等安格阻拦就直接翻了下去,轻手轻脚地落到了正专心?挖土的王默背后几步之远。

安格本能地想要赶快回房温暖一下身体,然而脚步退了两下,却又不放心地扒在扶手上?向下看,害怕迦南贸然接近会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直到迦南绕着仍自顾自重复机械行为的男人转了一圈,从他面前靠近,天灾也仍没有任何意欲暴起伤人的举动。

杨哲庸在距离王默面前半步之遥的地方蹲了下来,观察

他的动作一小会儿后,用一种像是在同小朋友说话的语气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他听不到的啦。安格在心里说。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刚才任凭旁人怎么呼喊都毫无反应的天灾,这时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盯着花园里已有成人小臂深的土坑说:“要?挖出来。”

感到在外面受冻的这十几分钟算是白费的安格愤然离去: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王!处在谈情说爱阶段的生物果然都无法理喻!气死人了!

眼见着男人停顿了片刻就又动手挖起土来,杨哲庸继续询问:“可是这下面什么都没有?啊,你要?挖什么呢?”

“有?的、有?的。”王默扯断土壤里纠结缠绕的植物根系,将?混合着雪水的泥土扔到旁边,像是喃喃自语着似的继续说,“我就在这下面。”

“你不在啊,你现在在我面前,没在土地下。”杨哲庸试着伸出手阻拦了一下,但?对方固执地推开了他的手,重复挖土的动作。

“我在。”王默继续向下拓展坑洞的深度,眉间堆起深深的褶皱,“我就在这下面、土里好黑、好冷、我快被压得无法呼吸了、我一直在叫喊,但?是没人把我挖出去……”

杨哲庸敏锐地感觉到王默说话时的语气和往日里的哪一种都完全不同,又想起上?一次他对自己说过失去意识时的经历,于是半强迫性质的将?男人的头扳起来、面朝自己,顺便把那几缕散下来的头发拨到他耳后,问道:“来、抬头看看我,你认识我吗?”

“你走开!”刚才还一直表现平静的王默突然打开了他的手,感到畏怖似地转向另外一边,重新挖掘另外一片地面上的泥土,摇着头说,“我不认识你、你是人类,我害怕你。你走开、你杀了我、你还杀了我的朋友和族人、你把我们埋到地底去了……”

能说出这种话?的很显然并不是这具身体的现任所有?者?,杨哲庸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背攀上?,因为‘他’、或者?也许是‘她’语无伦次的话?说到最后,甚至混合着呜呜咽咽的低声啜泣,悲痛的哭诉在吹着秋风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渗人。

杨哲庸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聊斋故事一样的孤魂夺舍喊冤剧情,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魔法世界里一种正常的超自然现象之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篡夺了他人身体的‘冤魂’哭着说:“兰(lang)、蕾伽(rega)、温(wel)……?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里好黑,我的族人们都在哭泣……”

看来完全不是只有一个——杨哲庸想:看这个情形、如果不解决‘他们’的问题,王默恐怕起码要?被逼着在这里一直挖到天亮。

于是他又挪了几步,重新转到‘王默’的面前,掬起一把带着冰碴的泥土又问:“我会帮忙的。所以就是这里吗?你和你的族人们就埋在这里吗?”

‘王默’像是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感到极其陌生似的左右看了看,说:“不是这里、不是这里。我不知道、别问我了、人类不要?靠近我……我们迷路了、道路乱了、没有了。这里太黑了、我们都被关在这里、好深好深的地底……”

杨哲庸又追问道:“是在哪里?哪个方向?”

而这貌似艰深的问题又让‘王默’崩溃了,他流下眼泪哭叫着:“我不知道、这里太黑了、没有路。我不想死、泥土淹过了我的头顶、我没办法呼吸了——你救救我吧、是谁都好、求你救救我们吧,我的胸口好痛、虫子吃掉了我的肉、我和我的族人们被关在一起、树根从我的脑袋里穿过去了、不管哪里都好痛、我快要被撕碎了——杨哲庸、你救救我——”

最?后不甚微弱的那句话,让杨哲庸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

杨哲庸原以为被‘夺舍’了的王默是没有?感觉、也没有任何意识的,现在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思维不清楚的游魂在借他之口寻求帮助,然而最?后男人所说的那三个字却将之前轻松的猜想尽数打破。

——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个除了王默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的名字。

他不是毫无感觉。在这些哭诉的亡魂中,属于王默的那个也混杂在里面,被迫与他们一起深埋于黑暗幽深的泥土之下、承受本不属于他的痛苦和恐惧、以及一次又

一次的死亡。

像他曾经说的那样。

而现在他在呼救。

“我在、我在这里呢。”杨哲庸死死握住了王默仅存的那只左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虽然屋外的寒冷原应伤不到那具坚韧的身体半分,但?他还是感觉那只手冷的像冰,“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救你、你现在在哪里?把他们从地底挖出来你就不会痛了吗?”

然而‘王默’早已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缩回手用力抱紧自己的头部,发出低低的呻/吟,好像刚才所说的树根真的钻入了他的身体、正以缓慢而残酷的力度挖开他的头骨、刺穿新鲜的血肉、朝更深的地底探去,到最后,低声的啜泣已经演变成压抑不住的惨叫。

已经为外面的哭声提心?吊胆半天的安格最先跑了出来,因为那惨叫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太过吓人,听着像是在泣血一般。

但?直到站在回廊上?,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作何应对:倘若天灾真的发狂伤人,那直接准备迎战倒还简单一些,但?看见迦南抱着状态无比痛苦的天灾坐在地上,他竟然会觉得他们看着有?些可怜。

而后熟睡的剩余几人也被相继惊醒,紧张而迷惑地出门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个……”将?头抵在杨哲庸胸口的王默突然吸着气说。

杨哲庸不清楚他的意识是否清醒,却还是追问道:“你现在好点了吗?什么十个?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十个地方、”刚才大脑被树根钻入的触觉仍留有?余威,让王默的声音不住颤抖,“他们被分别、埋在了十个地方……”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杨哲庸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夺人身体的冤魂被埋在什么地方,耳边犹带痛苦的声音让他燃不起半分施救的冲动。

“每个地方有……二十二个人、在很黑很深的地底。”

这句话结束后,杨哲庸感觉自己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了几分,王默的下巴垂挂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再无声息,像是已经睡熟、又像是昏了过去。

被伊诺和阿希斯制住许久的琴终于挣脱了桎梏,双眼通红地从背后抽出武器,

跳下围栏朝他大声嘶吼:“你这无耻的人类对我们的主人做了什么!现在放开他!然后我会砍下你的头!拿你的血去赎罪吧!”

“我无所谓。”杨哲庸冷着脸把王默横抱起来,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平稳地朝廊上?走去,“如果你觉得这么做会舒心?,那就随你。但?是麻烦安静点,他睡着了。”

琴举着短刀的手抬起了又放下,最?终恨恨地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这笔账我会记下的、以黑精灵的名义起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浑身带着屋外寒气的杨哲庸走过自己的同伴们身边,未置一言,也不想对此事解释些什么。

哈兰在所有?人脸上环视了一圈,最?终看向好像知道些什么的安格。

一瞬间被当做知情者?盯着看的道具师眨了下眼睛,委屈地说:“别看我,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还担惊受怕了半天。我就是感觉那个天灾精神上?好像有点问题。”

因为是在说人坏话,安格刻意把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低到他都不确定旁边站着的哈兰能否听清。

但?已经走进屋子帮王默擦拭手上?污迹的杨哲庸还是听清了,并用一种毫不留情的严酷语调对外面的人说:“他的精神没有问题!你如果敢再说一遍这种话?,我一定会揍你,安格。”

比外面秋风还要?阴冷、仿佛冬日里雪花夹杂冰雹一般的话?把安格吓得一哆嗦,但?他也心?知是自己无礼在先、更何况迦南的语气完全就是会说到做到的样子,于是哭丧着脸对几名女子投去求救的视线:“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好像把迦南惹毛了……”

“帮不了,自求多福吧。”伊诺对还在生闷气的琴招招手,说,“走吧,夜晚还很长呢。看样子是没太大的事,有?问题就等明天醒来再亲口问你的主人吧?”

“不要?讨好我,我不会领情的。”琴重新从花园外翻回长廊,头也不回地朝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无人的夜晚很快又恢复了寂静,然而大部分人都已经失去了睡意,哈兰回房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朋友已经将?红发男人重新安置回了被褥

中,自己则披着毛毯坐在一旁,面色也看不清到底是怒是忧。

基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问:“魔王大人是又做噩梦了吗?”

“又?”杨哲庸微微抬头,并没有?对面露担心?的黑龙发怒,“啊、你就当是那样吧。”

坐在原地想了半天,基石突兀地站起身,重新化作?了龙的姿态。

只不过这次他很小心地控制住了自己的体型、甚至成功地将身上起伏的尖刺收了回去,龙族身体特有的高?温让他像个暖意融融的大火炉,蜷起身体将?王默围了起来,尾巴尖末了还顺势把杨哲庸一起圈进了这片小小的区域里:“母后活着的时候说身体冷了就会发生不好的事。这样也许魔王大人会好受一点,可以吗?”

“随你。”杨哲庸并不想阻止天真恶魔的一片好意,向远远看着的七星询问,“你们为什么对我一点敌意都没有??”

七星笑了笑,也坐回地面上,说:“基石还太年轻,察觉不出人的恶意。而我活得太久,能看出您并没有恶意。您不会伤害他的,对吗?”

杨哲庸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被言语威胁了的安格犹豫许久,小声对杨哲庸说:“迦南……对不起。我刚才好像不应该那样说话?。”

——就算对方是十恶不赦的魔王、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那也是迦南发自内心?倾慕喜欢的对象,关心则乱这话?安格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就算他们真的相互仇视,那有多少恼怒的指责、恶毒的咒骂大可当面讲出,在旁人极度痛苦的时候在背后幸灾乐祸,不只是不符合圣启教的教义、于做人的原则来说也委实不大光彩。

没想到安格会优先考虑到自己的心?情,杨哲庸一时些不自在,带着歉意答道:“不、你没必要?道歉,刚才是我过火了。”

闻言安格顿时放心不少,离得近了些小声问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我本来并不想偷听但是外面——”

杨哲庸不想再一一倾听那些废话?,只用一个字打断了对方:“讲。”

安格指着熟睡的天灾说:“他……呃、他刚才好像叫了你另外一

个名字?”

“那不是名字。”杨哲庸说,“那是约定。只要他叫我、我就一定会去救他的约定。”

“……可他不是魔王吗?为什么还需要?你救?”

杨哲庸摸向王默摆在被褥一侧的左手,触摸到的指尖终于有了点活物的暖意,于是他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合上?双眼答道,“他没有那么坚强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停更的二合一补偿,我胡汉三带着小虐正剧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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