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魔王大人从苏生之后……就变了许多？”
听到虫群犹疑的询问，正忙活着清点物资的百手将头转过来，说：“变了？确实吧。以前动不动就丢下工作跑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做什么，现在好太多了不是吗？除了像现在这样偶尔偷懒,都老老实实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看来五百年前勇者砍的那一剑让他成长了不少。”
别把国王的成长归功于被敌人毒打啊。虫群抹了抹自己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说：“工作认真虽然是好事，但虫群是指，‘氛围’上不一样了。”
“魔力吗？”百手用毛茸茸的小手摸着下巴思索着：“也?没有减少啊，不如说苏生之后一天比一天强劲了。真想知道他的魔力来源到底是什么，如果全部用来释放魔法的话，搞不好连世界都能彻底毁灭。”
“百手，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了。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你不可能没有发现。”
虫群以略带悲痛的语调继续说道：
“魔王城里的每个恶魔也?都或多或少有所察觉了。从石棺中苏醒的确实是魔王大人没错,这一点在场的所有恶魔都可以作证。但苏生后的魔王大人却和原本的他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他变了。变得感情用事，变得弱小，变得开始留恋外面的世界。虫群不认为这样的他能完成族人的悲愿,也?不认为他会使战争重启。”
百手看着虫群那张纯白的面具,陷入长久的沉默。
虫族大恶魔所说的异常,他的确早已有所察觉。
那个在世人眼中以残暴和冷酷著称的魔王天灾，怎么会因为批不完的文件这点小事发愁。怎么会因为想要休息抱紧了马车不松手。又怎么会在看到人类世界的新鲜东西时露出那种好奇的表情。
魔王天灾应该是无血无泪、无心无情的才对。
因为他所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带领魔族踏平人类的城池，血洗败于翼族的耻辱，夺回大地。
多余的情感只会让那份足以毁灭一切的强大逐渐衰竭。
“而且——”虫群继续说道：“就连五百年前的天灾，虫
群也?不认为他是真的想带领魔族反攻人类。我们是否,选错了王呢？”
话说到这里，百手开始不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魔王大人是叛徒吗？这想法太蠢了！他如果是叛徒，我们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如果天灾将持有的魔力全部释放,或许能将整个世界都摧毁。但你忘了五百年前的他到底是怎么被杀死的了吗？”虫群停顿了片刻，自己解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他用力量还不及本体一半的、半人半魔的形态与勇者对决，最?终被她刺穿了心脏，使整场战争以人类的胜利走向结束。”
“也?许是……来不及？”百手慌忙辩解道?：“那个勇者、卡兰杜拉她很强，我们都承认的不是吗？魔王大人他可能是——”
“别解释了，百手。在有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输了战争，事实就是如此。”虫群打断了同伴的话：“他可能不是叛徒，但绝对怀着某种私心。虫群没有足够的力量击垮人类，所以无论什么样的人成为虫群的主人，都只能一心一意地侍奉。虫群会对天灾尽自己一切所能，但虫群仍希望自己所信仰的‘王’是能够带领魔族走向胜利的人。”
空气仿佛堵塞住了一样沉闷。
“你想怎么做？虫群？”百手问。
“虫群什么都不会做。与你相同，目前的虫群仍然是中立的，只是在默默观察以便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所以虫群才会在此征询你的想法。”虫群回答道?：“但其他恶魔和虫群不一样，魔术师、鬼火、伊戈雅……还有许多其他的恶魔，他们都是无法容忍战争止息的危险存在。”
“你还真是狡猾啊。”百手笑了笑，语气中却不带讥讽：“但天灾能登上魔王之位，正是因为我们都输给了他。他有毋庸置疑的强大，而恶魔只以强大作为王的标准，这点你该承认。”
“没有任何君王可以在被国民憎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胜利——这是虫群从人类那学到的。我想‘恶魔之王’也?是一样。”虫群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天灾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誓言，魔国恐怕会分化成主战和
主和的两派吧，你觉得哪一方的呼声会更大？”
百手不说话。
因为答案再清晰不过了：从退居第二世界的那一天开始，反复传承延续至今的仇恨不会让任何恶魔有停止战争的意念——至少对大多数恶魔都是如此。
“虫群会选择战争。无论天灾是何种考虑、又是为了什么，就算要卑鄙地靠围攻取胜，他也?必须在王位上死去。”虫群似乎激动了起来，面具下不断发出小虫叩击木料的声音：“那是天灾称王那天自己立下的规矩——新王的诞生?，代表旧有的秩序与规则必须毁灭。但恶魔的生?命过于漫长，先?人的想法难免不会成为后人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因此当改朝换代时，过去的王必须被杀死，新王才能树立起威信。这已经不是在玩游戏了，百手。你会明哲保身的吧？”
面对同僚无情的质问与威胁，百手无力地笑了笑：“那就等到那个时候，让那时的我做出选择了。但是，虫群啊，魔王就不能拥有感情吗？”
虫群果决而冷漠地答道?：“作为天灾，他可以；而作为魔王，绝对不可以。”
“真残酷啊。”抚摸着马车里被木条封住的箱子，百手叹息般地说。
“但是那些人类，比我们残酷一百倍。虫群是所有虫族意识的集合体，你是知道的吧？所有人都以为‘虫’没有自我，不会憎恨，但虫群是知道的，被轻视、被驱赶、被杀死，连奋起反抗都不被允许的那种憎恨，而虫群心中拥有与同族数量相等的、反复叠加的憎恨。”
最?后的最?后，虫群问道：
“他们明明理解‘死亡’，也?拥有感情，甚至不以虫作为活下去的食粮，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杀死虫群的族人，你能理解被这样残忍的种族踩在脚下的痛苦吗？”
“我……”
百手无言地看着虫群转身走开。
——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吧。
为了同类、为了所珍视的同族，所感受到的愤怒与痛苦，与因此得到的不断抗争命运的勇气。
真羡慕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接下来完整的故事拆分开看有点奇怪，这章稍微
少了点。
看到有读者问魔王长啥样，和朋友讨论了一下，草图大概就这个样子：https:5.jpg
（样本来自魔王原主，因为角太多拍证件照永远没法完整入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