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才第三日晚上便去了。
玉絮愣愣跪在床前,一动不动。
父亲不在了,她再也不能扯着父亲的袖子肆意撒娇,没人牵着她的手登山,没人督促她背书,也没人从集市里给她带糖葫芦……
她没有家了……
意识到这点,玉絮茫然无措,脑子乱糟糟一片空白,她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陆治清将失神恍惚的姑娘轻轻抱住,轻柔小心拍着她肩背,无声安慰。
陆治清这两日亦是彻夜不眠地照顾李秀才,请了很多大夫皆束手无策,恩师的离去,他作为弟子也很难过,更让他担忧的还是玉絮,他好怕玉絮受不住打击。
父亲撑不过这个秋天,这不是玉絮一开始便做好的最坏的心理准备吗?可当父亲真的再也睁不开双眼,她仍是接受不了事实。
玉絮当即便栽倒在地。
“絮儿!”
眼前一片漆黑,耳畔是陆治清一声惊呼。
玉絮陷入无边的漆黑世界里,在这冰冷的虚空,她瑟缩着摸索、寻找出口,可是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该往哪走。
“爹爹,阿霄哥哥,你们在哪儿?”
冷,好冷,冷意穿透血肉,骨髓都冷痛了。
“爹爹,阿霄哥哥……絮儿好害怕……”
玉絮蜷缩着哭泣,微弱的啜泣声飘荡在黑暗的虚空。
“絮儿,絮儿,爹爹的女儿……”
突然,她仿佛听见了爹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柔,那么怜爱。
循着声,她看见了微弱的点点星光,她奋力往前跑,星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后形成个光洞。
李秀才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在光洞旁,一身黑色儒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地慈爱。
“絮儿 ,回去吧。”他笑着说,一如儿时。
“爹,爹!你不要走!”
玉絮扑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哭起来。
李秀才拍着女儿肩背,温声道:“傻孩子,乖,莫让爹担心好不好?”
“我舍不得你……”
“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万物自然规律,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不必太伤心。”
“呃呵呜呜呜呜……”
“爹其实并未离开,爹爹只是去寻你娘了,以后爹和娘都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乖乖听话。”
“我不……呜呜呜呜……”玉絮不依。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父亲一把将她推向光洞外,声音渐渐虚无缥缈,影子逐渐淡化,光芒骤然大盛,刺目的白光让玉絮睁不开眼。
“爹!!!”
玉絮猛地惊醒,入眼是熟悉的白色床帐,原来她躺在自己床上。
“絮儿!”
守在床前的陆治清见她苏醒,急忙上前扶住她,“你终于醒了!”
玉絮脑子混沌,“治清……我……我怎么了?”
“絮儿,你都昏睡一整天了!”
一整天了?
原来已一整天了……
陆治清担忧地看向女子憔悴的面容,劝慰她:“絮儿,节哀,你要保重身体。”
陆治清这几天忙里忙外照顾夫子,现还要照顾玉絮,衣袍几日没换,头也未梳,脸上也长满了浅浅的胡茬,眼底深深的青黑,不复以往的风度翩翩。
玉絮见男子脸上的疲惫与忧愁,心下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陆治清摇摇头,“没有的事,我答应过夫子会照顾好你,所以,絮儿你要振作起来啊。”
玉絮按下心中酸涩,点头:“……嗯。”
是啊,她要振作,她还要去找阿霄哥哥。
……
李秀才的丧事是陆治清一手操办,李家小院里挤满了悼念之人,堂前屋外挂满白幡。
慧真师傅念着经文,李秀才一众学生身穿白色丧服跪于灵前,哭声回荡整个灵堂。
清冷的暮秋,凄凉的小院。
守灵三日,玉絮跪了三日。
出殡当天,丧乐奏响,玉絮一身孝服,抱着灵位走在出殡队伍前送父亲最后一程,村里人看着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可怜姑娘,纷纷摇头叹息。
哎,造化弄人啊,可怜可怜。
纸钱随风飘扬,似隆冬大雪,染白一路。
李秀才与妻子葬在一处。
玉絮都不知自己是怎看着棺木被黄土一铲一铲覆盖,她当时脑子是死机状态,对外界的一切丧失了感知。
丧事办完,这些学子狠狠痛哭一场,安慰了玉絮几句便自行离去。
因父亲的遗嘱,遂玉絮只在灵前守孝三月,这三月里,陆治清默默陪伴。
玉絮那伤心过度的身子纤瘦得,好似一张薄纸,一阵风都能吹垮,他实在放心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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