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院中,李凤鸾刚刚沐浴完,怜瓶小心翼翼的打理着她的头发。
怜瓶虽不知晓李凤鸾身份,但是刚刚沐浴时,她见到李凤鸾的守宫砂是在臂弯上,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普通世家小姐的守宫砂皆在小臂上,只有皇族女子的守宫砂印在上臂。
李凤鸾随手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本《黄石公三略》。
怜瓶出声道:“林佥事说大小姐喜读书,将军的书房中只有这些兵法书籍,奴婢也不懂,只能随便挑了几本拿来。”
李凤鸾笑着回道:“这本倒是未曾看过。”
“大小姐要梳高髻还是低髻?”
李凤鸾下意识摸向腰间,那处原本系的是装着桃花簪的木匣,“我刚刚脱衣时,可有掉了一个细长木匣?是系在内衫腰带上的。”
怜瓶略作思索,回道:“大小姐腰间并没有饰物,倒是内衫绸带上好像有截断掉的红绳。”
李凤鸾眉心一动,垂眸道:“许是掉了。”
她语气颇为惋惜,怜瓶见状立刻询问道:“可是要紧的东西,可要奴婢禀告将军,派人去寻?”
李凤鸾从桌上随手拿了一支玉簪,“无妨,我再讨一支便是了。”
怜瓶接过玉簪,挽了一个低髻。
李凤鸾在宫中只能梳高髻见客,所以平时她更喜欢舒适的低髻。她看向铜镜,怜瓶站在她身后用玉梳打理未束的长发,并未发现她的审视。怜瓶是聪明人,虽未明说,但她定是猜到了。
“怜瓶,你是将军府的家生子?”
“回大小姐,是家生子。我娘是伺候老夫人的,前两年去了。我爹是府上的侍卫,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
李凤鸾看她应是年长自己几岁,为人聪慧体贴,办事稳重周到,是个可心人。她笑着问道:“想必你应该猜出我的身份了?”
怜瓶拿着梳子的手一颤,她慌张退后一步,跪地叩首道:“奴婢不敢,奴婢今日什么都未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李凤鸾伸手挽起宽大的袖子,“是因为这枚守宫砂?你倒是聪慧。”
“请大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怜瓶的声音带了哭腔,就说这将军府里位高一级便能压死人,更何况面前是连将军都要跪的公主,她定是活不成了。
“你若是唤我一句公主,那今日你必定是要死的。怜瓶,这将军府不是个安宁的地方,我替你讨个身契,你可愿离开?”
怜瓶这个年纪还未嫁人,李凤鸾不知她是否有做刘宸恩妾室的打算,所以才这般问。
怜瓶诧异地仰头看向李凤鸾,怔愣半晌才点了点头,叩首道:“谢大小姐恩赐,奴婢愿意一辈子跟在大小姐身边,尽心侍奉您。”
李凤鸾笑着打趣道:“你跟着我作甚,想嫁人嫁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一个个的都说一辈子跟着我,我可跟你们许不得一辈子。不过,我既讨了你的身契,必会给你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你先想想,若是想不出来,我再为你寻个好去处。”
“奴婢……”
怜瓶又要拜谢,李凤鸾弯腰扶她,“我喜欢聪明又本分的人,你运气好,也够聪明,不必谢我,该谢你自己才对。我饿了,你让人送些吃食来吧。”
“好,奴婢去安排。”怜瓶用袖口擦去面上的眼泪,平复了一下气息才开门出去。
刘宸恩的父亲曾经是陈守诚的副将刘长胜,圣德元年,陈守诚回汴梁探亲,再也未归。次年,刘长胜自刎于涧河关城墙上。李凤鸾不知那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大卫各地十几个大小将领皆自刎而亡。圣德八年,刘宸恩被封镇北大将军,那年他不过才二十岁。倒不是子承父业,据说是他在涧河关杀出来的一条官路。他娶的妻子是……
李凤鸾皱眉想了许久,都未想起今日见到的那妇人出身哪个世家。
“大小姐,午膳已经安排妥当,请您移步一楼。”怜瓶敲了两下门,轻声道。
李凤鸾跟着怜瓶下了楼,厅内站着十个婢女,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小碟,一双筷子。
“这是……”
“回大小姐,试菜的奴婢。”怜瓶朝众人接着说道:“起筷。”
李凤鸾自是觉得这般声势浩大,有些夸张了。但是这将军府的事,还是怜瓶了解的多,她并未阻止。
怜瓶福身道:“大小姐稍等,一刻钟后再用膳。”
这菜都试,自是要等了。李凤鸾干脆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
一声痛呼,有人倒地,众人喧闹起来。
李凤鸾睁眼看向倒地的女子,那人面目发红,口吐白沫,十分痛苦的捂着肚子。她眼尾动了动,说道:“用筷子压她嗓子里,吐出来或许能活。”
怜瓶立马跪地道:“是奴婢疏忽,让人钻了空子。”
“你能想着让人试菜,说明这事在将军府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家贼难防,怨不得你。”李凤鸾起身,“去寻个大夫来吧,再将刘将军请来。”
那中毒的女子已经吐了出来,但是气息却越来越弱。
李凤鸾皱眉坐到屋侧的茶桌旁,“我本不想插手将军府的内宅之事,既然有人上门讨教,那我便教教她如何做人。”
饭菜有毒一事很快传到涧河关。
大帐内,刘宸恩大惊失色,跪地告罪,“公子,内人胆大包天,臣未曾想到她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若是阿月有事,照新帝的脾气,怕是谁都保不住你们刘氏一族。”陈鸣和起身,“先回将军府。”
林擎骑马赶上陈鸣和,“阿兄,是将军夫人下的毒?”
陈鸣和见刘宸恩还未追上,放慢马速,“刘宸恩那一院子的妾室,怕是那妇人以为阿月是新纳的妾室。”
“那此事,如何上奏汴梁?”
“先回去,照阿月的意思来。”
几人赶到将军府,正撞上前去看热闹的梁双双。
“发生什么事了,人怎么都往阿月那儿去?林擎呢?”梁双双见没人搭理自己,索性跟在二人身后一同过去。
听雨院内站了不少美艳妇人,几丈外就能听见嘈杂的议论声。
陈鸣和穿过院中的人群,径直进了门。
“好些都是老夫人还在时纳的,就是为了生下将军的长子。”怜瓶见有人进门,立刻噤了声。
李凤鸾睁眼看向陈鸣和,“陈鸣和,我饿。”
半是撒娇,半是委屈。
怜瓶看了一眼进门的男人,识趣的退出门外。
陈鸣和笑着坐到她身旁,“我让林擎去买烤鸡了,你再忍忍。”
李凤鸾趴着茶桌边,“将军府太乱了,我有意敲打敲打他,你……”她抬眸看向陈鸣和,小声说道:“不会介意吧?”
“这次好在你无事,刘宸恩捡回了一条命,是要好生敲打一下。”陈鸣和伸手抚过她的额角,“随你处置。”
她直起身,将脸颊靠在他掌心上,“你在何处沐浴的?连衣衫都换过了?终于没有熏人的花香了。”
“阿月,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好吧,你叫他进来吧。”